谢长夏:我闭眼睛就好像要做噩梦。
他呆愣着,鬼使神差地同她说这样的话,仿佛诉苦一般,藏不住的软弱委屈,想要撤回,偏偏又莫名地有些不情愿。
不该发出这种东西。
不该……和她说这样的话。
他当然也明白的啊……明白这样的话不该说,明白这样的心态不该有。
他接受过训练,也清楚这样的极端条件下太容易产生吊桥效应,自己现在的依恋感是病态的,是错误的,是亟需迅速纠正的;可说到底,他谢长夏也不过是肉体凡胎一个,若能如此轻易对抗自己的血肉本能,他就不会在这里对着手机屏幕发呆了。
所以,哪怕只是这么一小会呢……
就只是这么一小会的功夫,让他稍微逃避一会,不去反省那些失败、疼痛、因为傲慢导致的死亡预警,以及他有意无意忽略掉的,自己被残酷现实瞬间磋磨毁灭的自信心,就这样像是个废物一样的安静一会,做一个可以坦然接受自己软弱的可怜人——
他正怔怔发呆的功夫,手机忽然响起的震动又猝不及防地把他吓得一个激灵,手忙脚乱抓住险些掉下去的手机,又对着上面的名字愣了一下。
……是,老师打过来的。
谢长夏甚至是有点慌张地从床上坐起来,年轻人手足无措地抓抓脑袋,又意义不明地蹭蹭床沿,最后才有些僵硬泛凉的手掌用力攥了攥,然后才清了清嗓子,僵硬的点下了接通键。
“……喂。”
……
“感觉心理压力太大,没办法好好休息?”对面语调温和,不过是寻常的寒暄口吻。
谢长夏张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滞涩,连第一声都没能成功发出。他短暂哽了哽后,才哑着嗓子低低嗯了一声。
我配合着沉默半晌,没有急着发生。
我倒是觉得可以理解,小孩死里逃生一次,这会有什么样的感觉和后遗症都是正常的。
不过一直这样倒也不行,我想了想他此前张扬肆意的样子,也还是忍不住放缓了语调,主动开口安慰道:“重感情不是坏事,那种情况,无论你想要坚持留下还是想要尽快离开,都是正常的。”
谢长夏抿平嘴唇,发现自己依旧很难正常发声。
我和他叮嘱道:“至于你现在,放松不下来也没关系,紧张到无法调理也好,觉得自己冷静到觉得不舒服也好,这些也都正常,你还是个小孩子呢,这些情绪是可以接受的。”
谢长夏似乎发出一声含混的苦笑。
“也就只有您会把我当孩子看待,”他闭着眼睛,哑声低笑,声音里的绝望与疲惫已经到了根本无力遮掩的地步:“……可我什么都没做到,老师。和人家承诺好的事情,我根本没做到。”
“哪有那么多应该做到,”我无奈道,“你还是个学生呢,要是学生什么都能搞定,那还要老师干什么?”
谢长夏也有点无奈:“您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说白了,身份是学校硬塞过来的,离开这里之后他不是学生,她也不是老师。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应该是什么样子,所以她倒也不必用这种理由反过来安慰自己。
谢长夏这样笃定地想着,也这样反复提醒自己,可这一刻,电话对面的声音冷静的近乎强硬:“至少现在你是学生没错,有些事情找老师帮忙也是正常的。”
“……”他有些僵硬地扯扯嘴角,试图找回自己平日里那游刃有余的从容姿态,故作镇定的笑着反问:“那,我却是还有点在意食堂后院里埋着什么——”
“可以。”他忽然听见对面淡定至极的回应。
谢长夏慢慢瞪大眼睛,甚至没能立刻反应过来:“……什么?”
“我说,可以。”
我耐着性子,又和他好声好气地重复了一遍。
“不是什么大问题,老师可以帮你。”
第148章
“要帮什么忙?”
几乎是我放下电话的同一时间,身边就响起了语调轻缓的询问声,比起之前和苏红棉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这会的态度简直像极了一次寻常的聚会聊天。
我抬眼看去,原本还算宽敞的办公室里此时坐着大约七八位陌生人,沉栀规规矩矩坐在角落里,正一脸紧张地看着我。
“……没什么。”我放缓语速,简单讲述了一下谢长夏同学单挑高难本的特殊行为,期间换来了几位老前辈温和但不赞同的眼神,苏红棉也坐在他们之中,不过这会她捧着杯茶水慢慢抿着,表情神态也是前所未有的宁静平和。
我瞥了她一眼,还是把话题扯回来:“总而言之,就是这小子大概还是有点不甘心,食堂后院的秘密不知道倒还好,既然知道了,自己正巧又是个有点本事的,所以多多少少也想要做点什么。”
比如说,去把那片土地字面意义上挖个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