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直视我双眼,一字一句道:“我不爱你。今生今世,永不会爱你。”
我默然片刻,轻叹:“世间之事,岂能尽遂人愿?公主年尚幼,他日自会明白。”
“我心已许他人!”她脱口而出。
我心头微动,面上却不露分毫。
见我无动于衷,她终于说出最伤人的那句:“楚大人!你当真要横刀夺爱?若有人要将桃将军从你身边夺走,你可能甘心忍受?”
我指节猝然收紧,心口旧伤如被利刃刺穿。强抑翻涌心绪,只淡淡道:“既然如此,不妨告知那人姓名。明日面圣,下官愿为公主请命求嫁。”
“你……”她气极,纤指直指我面门。
恰在此时,崔主事门外禀报议事将至。我顺势一揖:“公主若无他事,容下官告退。”
她拂袖转身,临行抛下一句:“若你执意要娶,我必让你余生难安!”
待她离去,我独坐案前,心绪难平。她今日言行,虽显稚拙,却似早有预谋。细想其情真意切,倒像是为情所困的无奈挣扎。
忽觉于心不忍,我心绪不宁,终是起身欲送她一程。
刚至衙门口,却见那抹裹在斗篷里的倩影并未径直离去,反而在廊庑间脚步微顿,状似无意地回头张望,那双明眸快速扫过空寂的庭院与回廊,确认无人留意后,才迅速闪身进了东厢一间僻静的耳房。
我心下生疑,悄然绕至耳房后窗。此处有一暗角,被一架多年不用的旧屏风与廊柱遮挡,缝隙恰好能窥见室内情形。我屏息凝神,隐于暗处。
房内,有人显然早已在此等候。
门扉刚被公主从内合上,他便一个箭步上前,并非急于温存,而是神色紧张地以指抵唇,示意噤声。
他侧耳贴在门板上听了片刻息,随即轻轻拉开一条门缝,谨慎地向外探查,连廊下阴影处都未放过。
确认院中确实空无一人,他才轻缓地插上门闩。
“你怎来了?无人察觉吧?”他转过身,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虑,“你我之事,你知我知,万不可让陛下知晓!此地是户部衙署,耳目众多,你来这儿太过冒险!”这分明是我手下许俊义的声音!
“我岂能不来?楚家不肯退婚,再迟疑…你的菲儿就要嫁作他人妇了!”公主语带哽咽,竟伸手轻抚他俊俏的脸庞上额上刺字。
我顿时明了这段孽缘!
许俊义乃嘉王旧部许广荣之孙,额上“囚”字是永远抹不去的罪印。
许俊义乃嘉幽丑王马承吉旧部猛将许广荣之孙。
当年宁陵之变,许广荣对嘉王誓死效忠,直至最后被我父击败身死,也未投降。
许家按律当诛九族,但陛下登基之初,为显仁德、稳定人心,只诛首恶,其余家眷皆刺字发配定州边陲。
后来,许家旁支有人为了重返京城,不惜出卖朝中涉乱臣子,以此作为筹码,才换得陛下特赦,举族迁回,却也令许家背上了“卖主求荣”的污名,为许多清流所不齿。
如今虽蒙赦免,这叛臣之后的身份,注定他永无出头之日。
“要不我们私奔吧!”公主泣不成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能逃到哪里去?”许俊义无奈的说。
“天下之大,就没有我们栖身之处?”
“若累及家族,你我纵得相守,又岂能心安?非我懦弱,可我尚有老母在堂,她早年熬过了发配边疆之苦,如此她晚年还得颠沛流离,甚至…身首异处。”
“苍天何必如此为难你,一切发生之时你我未出世,可否就当一切和你我无关?”
“菲儿”许俊义握住她的手,目光痛楚,“皇家和楚家是赢家,我家是输家,这就是无法改变的事。但若当年败的是今上,或许如今煊赫就是我许家,但你根本无缘降生。这段情…本就是上天最残忍的恩赐。”他轻抚她的发丝,嗓音沙哑,“但我发誓,终有一日,必堂堂正正迎你过门。”
二人相拥而泣,身影在昏暗中紧紧相依。
我悄然退开,心乱如麻。若她心有所属却被迫嫁我,于我岂非又是另一场悲剧?
陛下对嘉幽丑王马承吉恨之入骨,不仅将其凌迟处死,诛尽子嗣,更不顾皇室颜面,将其尸骨葬于跪山——正是当年神武皇帝埋葬螭国昏君克浑之地,意在让这对昏君叛王死后同受千秋唾弃,可谓极尽羞辱。
陛下能留许家一条活路,已是天大的仁慈,若知晓公主倾心的竟是这叛王余孽的后人,龙颜震怒之下,岂会容他活命?
公主深知父皇心结,她若坦白心上人是许俊义,非但姻缘无望,反而会立刻为心上人招来杀身之祸。
她所有的任性吵闹,不过是为了保护这段不容于世的感情,和保护那个她深爱的男人。
我在我府上独坐案前,等着明天楚家族亲上门议事,心绪如潮。
毁婚成全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