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忙出逃的灵溯派修士在同属五大仙门的天衍宗暂时落脚。天衍宗宗主和灵溯派三位执法长老之一的从断秋是同门师兄妹,加之天衍宗又是距灵溯派最近的大仙门,灵船一离开灵溯派,就朝着天衍宗方向而去。
可谁都清楚,修仙界资源紧张,谁都不可能如此好心地让其他门派白白借住在自家,两派掌权者之间定然是达成了某种交易,灵溯派必然要在未来付出一些代价。
但对灵溯派弟子来说,这些暂时都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他们现在面临的最大的问题是——门派没了、掌门陨落、门派伤亡惨重,整个门派人心惶惶,所有人都无心修炼,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当日的情形一遍遍在眼前重现,掌门陨落的原因依旧是个谜,流言在修士间滋长,对于究竟是谁杀害了他,众说纷纭。从前每个人都对门派有着家一般的情感,但这件事发生后,猜忌和怀疑如同瘟疫般悄然蔓延。
灵溯派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灵溯派。
*
钟玄朔离开了灵溯派。
门派覆灭的那一日,他亲眼看着陆云迦带走了白烬。他看着陆云迦抱起她,如同抱起一具死尸,怀中人不再说话,双目闭阖,面容恬静,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可那浸透了衣裙的鲜血一路流淌,滴滴答答,像开了一路的梅花。
陆云迦脚步沉重地向前走去,身影渐渐变小,渐渐模糊,直至变成一个小小的白点,融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钟玄朔看着他们消失在视野之中,心里有一万个声音在无声地喊,在隐秘地哀求:别走、别离开、别丢下我一人……
可他终究是什么都没做。
从拿回燃犀照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是此生他最后一次见白烬。因为燃犀照只有一个用处:续命。它一直存在于白烬心口,可见她的身体早就虚弱到需要借外力续命。当日她受重伤,又强行取出燃犀照,就是将自己的最后一丝生机亲手断绝。
除非奇迹发生,她绝无再活的可能。
不知为何,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他想起的却不再是白烬杀死青焰的那一幕。
出现在他眼前的,竟全是白烬从前对他种种的好——为他讲课、教他练剑、外派时护着他、挫败时鼓励、难过时安慰……这一段段回忆,竟是数都数不过来。
前世八年,今生七年。
两世,十五年,一段孽缘。
终是有了结果。
大仇得报、心愿已了。
除了还未找到青焰,应当……再无遗憾了吧。
可为何,他的心像被生生剜去了一块,空洞、剧痛……
甚至有一种……想要了结自己的冲动?
期间,医修提醒他回去,他让她先行离开。
而后,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二人的身影消失之处,过了很久、很久,他仍立于原处。直到山中火势蔓延至他所立之处,他才终于恍然,自己该走了。
吹过火海的热风拂过他的面庞,他才惊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燃犀照上沾染的血早已干了,血粘在他的掌心,打开时,他感受到微微的阻力。
这一点连阻碍都称不上的阻力却让他一怔。
一抹干涸的血迹,这竟是她留给他的最后的东西。
仿佛是对他二人血腥过往的最好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