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王任由他靠着,没有推开,只是拿起几块散落的积木在指尖转了转。午后的阳光落在他紫色的发梢,晕开一小圈柔和的光晕。他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利亚姆,任何人离开任何人都是可以继续的哦。”
“所以以后不要说这种可怕的话了!会发生可怕的事情。”下一秒玲王又恢复了平时的爽朗,就好像刚才一瞬间的恍然和遗憾从未出现在他脸上。只是窗外浮动的云影投下,只是一个幻觉。
利亚姆顿时露出了很受伤的、那种闯了祸的狗才会有的表情。
阳光依旧暖暖地照着,地毯上的绒毛清晰可见。利亚姆显然没有被这个笑容完全说服。他蔫蔫地哦了一声,绿眼睛里还残留着些许未被抚平的褶皱,像被不穿钉鞋的人无心踩了一脚的草坪。
他拨弄着那些拼错的积木块,试图把它们拆开,却因为之前用力过猛而有些艰难。诶?我是不是有点反应过度了?玲王伸出手用力揉了揉利亚姆那头姜黄色卷发,用亲昵的动作掩盖刚才的失态。
“不是那样拆的,用这个。”玲王递过去一个专用的起件器,声音柔和了下来,“已经拼合的东西,拆的时候也要用对方法,不然会损坏卡扣。”
利亚姆接过那枚浅蓝色的小工具,在玲王的指导下小心地将一块块违章建筑解体。拆卸的过程安静下来,只有塑料部件分离时轻微的咔啪声。阳光在他们沉默的侧影上移动。
利亚姆握着起件器,小心地撬动一块顽固的红色积木。咔。轻微的分离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他用余光偷偷瞄向身旁的玲王。
Reo他总是这样。
那块积木终于松脱,落进利亚姆掌心。他捏着它,塑料边缘有点硌手。
总是陷入回忆,总是欲言又止,总是露出街边纸箱里淋了雨的猫的表情。
玲王正低头看着图纸,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他的侧脸线条在午后的光里显得无可挑剔,平静而专注。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异样从未发生:“这里,利亚姆,这个符号代表内部支撑结构,需要先用这些透明的柱体。”
可是他明明那么幸运,那么聪明,那么从容地打理好身边的一切。
利亚姆接过那些透明的积木柱,按照玲王的指示开始搭建。他的动作比之前慢了些,也更仔细。他想起玲王刚来阿森纳时的样子:一丝不苟的训练服,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战术注解,封面上写着自己看不懂的日文。
以及即使融入得再好也仿佛隔着玻璃般的距离感,强烈到哪怕迟钝如自己也能感受到。
“蓝色监狱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啊……”
他喃喃自语,意识到自己竟然脱口而出时已经晚了,玲王的动作僵住,表情凝固。
完了。利亚姆想,我又搞砸了。踩到了绝对不该踩的雷区。恭喜他在了解地雷在日本文化中的含义前就先踩中过某人的地雷。
时间被拉长,阳光里浮动的微尘似乎也因此悬停在空中。他后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利亚姆甚至能听到自己骤然放大的心跳声,咚咚地撞击着耳膜。他慌乱地想着该如何补救,是立刻道歉还是生硬地转移话题呢?
然而,就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那样,玲王淡淡地回答:“一个至少我不会陪你坐下拼积木的地方。”并无任何怀念或痛苦的神色。
利亚姆听得有些怔忡。
“对不起,Reo,”他小声说,声音有些干涩,“我不该问的……我只是……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不用道歉,我知道的,你一直都想问我些什么。”玲王叹气,他不愿说太多,“我从一个信奉利己主义的地方来,说实话,真正意义上的团队让我感觉到不真实。从前的我深信不疑的——稍微慢一步就会被饥肠辘辘的队友吞噬。但在这里……你们会把最后一块点心留给可能迟到的人。”
“日本人还吃人啊?”
“不是字面意思。”
阳光照亮了散落一地的积木。那些光滑的塑料表面,鲜红纯白或是透明的,全部被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边,内部仿佛有琥珀色的光在隐隐流动。方块彼此寻找嵌合时发出清脆扎实的咔哒声,短促悦耳。
“拼错的积木要拆掉才能重新再安装,”玲王的语气重新缓和下来,带着某种安抚,“来,继续吧。这座球场,我们得把它搭建得比任何地方都坚固才行,对吧?”
“那……”他舔了舔嘴唇,重新拿起图纸和积木,眼神变得认真起来,“Reo,你教我。从看这个该死的剖面图开始。我要让你看到我能独立拼好至少一个完整的角旗区!”
“口气不小?!那先从认清这块2x4的砖和那块2x6的砖开始吧,你刚才好像把它们全弄混了。”
“嘿!那只是个意外!”
咔哒,又一块积木稳稳归位。
总有一天,利亚姆想,总有一天,他要让玲王觉得,阿森纳不是丧尸围城,大家不会扑在一起相互啃食。酋长球场是安全的,建立连结是安全的,自己是安全的。而在那之前,他会先做好眼前这件事——拼好这块该死的曲面砖,让它和旁边的结构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