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晚手脚并用地爬向他,抱住他的腿撒娇:“爹爹~”
楚常欢俯身抱紧孩子,看着稚儿笑盈盈的面庞,心如刀绞般疼痛:“怎么可能……靖岩苦守兰州这么久,援兵也到了,为何……为何……”
顾明鹤缓缓蹲下,宽慰道:“梁誉身先士卒,死得其所。”
“身先士卒?”楚常欢愣愣地望着他,眼泪在这一刻夺眶而出,“你早就知道他死了?”
顾明鹤沉吟不语。
楚常欢抬头,瞥见父亲和姜芜正站在廊尾,面容哀伤,亦在抹泪。
“原来你们都知道了,只有我还蒙在鼓里。”楚常欢笑了一声,睫羽震颤间,又抖落了几滴泪,“可我不信他就这么死了,他一定还活着。”
顾明鹤道:“人死不能复——”
“他没死!”楚常欢厉声打断他的话,很快便泣不成声,“为什么你们都要用死亡来欺骗我,为什么……”
顾明鹤不由得想,当初他的“死讯”传回京城时,欢欢定然也像此刻这般难过。
一念辄起,愧意渐生,顾明鹤替他抹净泪水,低语道:“欢欢,对不起。”
傍晚,寇樾登门拜访,顾明鹤知他有话要对楚常欢说,便把人带到后院偏厅,转而行至寝室,见楚常欢坐在床头握着一枚碎玉发呆,忖度片刻后缓步走近,温声道:“寇樾来了。”
楚常欢抬头看了他一眼,旋即将玉塞入枕头下:“他在何处?”
顾明鹤道:“正在偏厅吃茶。”
楚常欢起身赶往偏厅,甫一入内,寇樾就已朝他走来,撩开袍角,“扑通”一声跪在他身前。
楚常欢愣了愣,忙去扶他的双臂:“寇大人这是作甚?”
寇樾并未起身,反而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嫂嫂,寇樾有罪。”
楚常欢蹙眉:“你何罪之有?”
寇樾的瞳底布满了血丝,眼眶格外赤红:“表哥的死,我难辞其咎。”
楚常欢心口一震,许久才出声:“他当真死了?”
寇樾点点头,哑声道:“中元节那日,野利良褀攻破兰州,欲用硫磺屠城。眼见兰州危在旦夕,表哥决定破釜沉舟,带上我们运来的火药正面迎敌。可秦凤路经略指挥使郭翼竟临阵脱逃,打算撤兵,宣大人一怒之下将他斩于马前,军中也因此人心涣散。”
朝廷虽派有援兵,然而夏军人数仍占上风,加之硫磺和火油柜,即便是身经百战的宣庆辉也拿不出万全之策。
梁誉命斥候探查到了夏军的中枢指挥阵营,当机立断挑选出四千死士,由他和寇樾分别率领两千自两翼包抄突围,宣庆辉等人则死守内城。
野利良褀并不知道奇袭之人乃梁誉,故而未将那几千人马放在眼里,全力火攻兰州城。
梁誉和寇樾率兵在外围与敌军作战,斩杀夏军近千人,野利良祺仍将主力投至前线,只留了万余人坚守阵地,并下令各营严防死守,没有将令,不得擅自出兵。
夏军阵地由统军嵬名山崇和妹勒宝贤坐镇,在梁誉攻来时,嵬名山崇自告奋勇当先迎敌,可他的部下远不及汉人死士,轻易就被梁誉击破了阵势,士卒们丢盔弃甲溃散奔跑,嵬名山崇也在混乱中被梁誉砍下了首级。
因野利良祺有言在先,没有将令不可擅自出兵,纵然嵬名山崇已死,妹勒宝贤也不敢出兵支援。
得知梁王斩杀了嵬名山崇,城内的邺军顿时士气高涨,与几千名死士内外夹击,将夏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野利良祺勃然大怒,无奈之下只能撤兵,兰州城因此得以保全。
而这时,梁誉猛然发现寇樾和另一拨人马还未回来,他未做迟疑,当即带人前去接应,寇樾已直捣夏军仓库,将所藏之硫磺及火油柜悉皆焚毁。
正当众人准备撤离时,却被天都王野利良祺麾下的精锐“铁鹞子”重重包围了!“铁鹞子”乃大夏的重甲骑兵,足以与梁誉的死士军团抗衡。
梁誉带领死士奇袭夏军营地,本就做了破釜沉舟的打算,没想过要活着回去。
他当机立断,下令所有死士护送寇樾突围,寇樾意识到了什么,拉住他的手苦苦哀求:“表哥,嫂嫂和晚晚还在京城等着你,你别做傻事!”
梁誉掰开他的指头,微笑道:“阿樾,回京后转告常欢,让他照顾好自己,替我把晚晚抚养长大。”
“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嫂嫂会恨我一辈子的!”
“表哥!你回来!表哥!”
寇樾被死士们强行带走,无论他如何声嘶力竭地呐喊,梁誉都不为所动。
他眼睁睁看着梁誉提刀冲进人群,以一己之力斩杀了数名敌人。
直到硫磺引爆火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夏军大营迸开——
熊熊火光映入寇樾的眼底,将那道毅然决然的身影吞噬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