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安心下了然,得寸进尺道:“依属下愚见,王爷心里定是在想:从前目不识丁的楚大公子,如今竟也担起了教书育人的职责,实乃造化也。”
梁誉冷声道:“多嘴。”
“莫非属下猜错了?”梁安摸了摸下巴,轻啧一声,语调莫名夸张,“自打来了眉州啊,王爷那可是心情大好,不像从前那般茶饭不思、昼夜难眠,属下原以为王爷的沉疴恶疾药石无医,没成想这眉州的风水养人,竟让王爷不医而愈了。”
梁誉睨了他一眼:“你如此能说会道,以后就替王妃接下私塾的活儿,正好让他在家安心养胎。”
梁安赔笑道:“属下胡言乱语,王爷何必同我计较?倘若误人子弟了,那可是天打雷劈的恶行,死后要入地狱的。”
主仆二人在此斗嘴,展眼便至午时,结束今日的课业后,学生们齐齐向楚常欢揖礼辞别,俄而抱着书册涌出学堂,结着伴儿相继离去。
待锁上了门窗,楚常欢便和廊下两人一同离开,照例留在梁誉家用午膳。
得知他不再忌讳荤腥,梁安特意烧了一锅酱排骨,并依照楚常欢的喜好炙了一碟蜜浇糯米藕。
梁誉断断续续往他碗里布菜,眼见就要堆积成山,楚常欢忙挪走了碗:“我吃不下了。”
梁誉这才停手,给自己盛了半碗葱花汤,微顿几息,开口道:“顾明鹤几时回来?”
如今正值新稻成熟时,顾明鹤近来忙着收售新粮,时常在周边几个县城奔走,若是遇着大主顾,总要耽搁两三日方能赶回。
楚常欢道:“或许今天,或许明天,归期不定。”
梁誉又道:“我记得你从前怀晚晚时,夜里有小解的习惯,目下他不在你身边,谁来照料你?”
楚常欢道:“我自己可以。”
梁誉漫不经心地搅动汤匙,视线凝在他的脸上,欲言又止。
一旁的梁安似乎窥出了主子心中所想,脱口说道:“再过几日便是仲秋,王妃不妨带世子过来吃顿家宴,属下再把院子装点一番,以供赏月。”
梁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后者面露笑意,似在邀功。
楚常欢并未发现这对主仆的心思,埋头吃了几口饭,两腮微鼓,语调略有些含糊:“好。”
梁誉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就应了,心中隐隐窃喜,面上却镇定自若:“既如此,把爹和姜芜也叫来罢,人多,热闹。”
楚常欢点了点头:“嗯。”
静默片刻,梁誉又道:“倘若顾明鹤愿意,让他也来吃杯清酒。”
此言一出,楚常欢手上动作骤然凝顿,他愕然抬眸,看向梁誉:“你说什么?”
梁誉道:“我说——仲秋那日,请顾明鹤来吃酒赏月。”
*
八月十五这天,楚锦然一早就带着孙子过来了,晚晚刚进院内,便迫不及待地奔向梁誉,手脚并用地爬到他腿上坐着,软乎乎叫了声“父亲”,亲昵如斯,远胜从前。
楚锦然唯恐孩子没轻没重,弄伤他的腿,因而斥道:“快从父亲腿上下来,成何体统!”
梁誉抱着孩子,笑道:“晚晚已习惯坐在我腿上了,您别担心,不妨事的。”
晚晚用手指掰开唇角,冲祖父做了个鬼脸。
楚锦然奈何孩子不得,于是坐在一旁悠悠然吃着茶。
梁誉瞥向院门,久不见楚常欢到来,不禁问道:“爹,常欢为何没来?”
楚锦然道:“今日休沐,他犯懒,还未起床呢。”
梁誉笑了笑,正欲开口,晚晚忽然从他腿上跳下,模样甚是严肃:“孩儿学了剑术,父亲要看吗?”
梁誉挑眉:“你还会这个?”
晚晚点头:“是阿叔教的!”说罢从院角拾来一截树枝,毫无章法地比划了一通。
饶是如此,梁誉仍十分捧场地赞叹道:“吾儿剑法卓然,终有一日定会成为人人称颂的大侠。”
晚晚喜不自胜,扔掉树枝,趴在他腿上道:“爹爹说,等你的腿治好以后,你也会教我习武,强身健体。”
梁誉揉揉他的脑袋,温声道:“这是自然。”
约莫到了正午,楚常欢和姜芜方赶到此处,眼下楚锦然和梁誉正于桂树下对弈,晚晚则坐在一旁的竹席上拼接榫卯玩具,彼此互不干涉,怡然自乐。
至傍晚,家宴尽然备妥,梁安和姜芜两人忙活了小半日,林林总总烧了十二道菜,寓意合满。
眼见暮色将近,却迟迟不见顾明鹤的踪迹,梁誉心道他不会来了,遂令梁安为众人斟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