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至三日。
墨色吞噬长安城灯火,国公府下,闻竹主房内的灯还亮着,从窗纸上映出一高一矮两人的影子。
深知雪靠在案几边,漫无目的躺倒在桌角,手上拿着散落在侧的宣纸,字写得好看的,还有丑的皱皱巴巴的,甚至有墨点乱甩,横七竖八仿佛疯了般的书法字。
闻竹沉默低头,看着面前摊开的书,视线时不时窥向对面的深知雪,看他看着自己早年或近期写的废字纸。
结果深知雪跟有那个什么感应似得,闻竹每次偷看都让他精准捕捉,总能对上视线。
……五次被抓包,闻竹终于忍不住发问:“连续四日,每到入夜便来我房里,深世子当真是清闲。”
深知雪“嗯哼”出声,翻看下一张,嘴上不加遮掩地吐出下流话:“你这屋香嘛,况且我本来就该住在这。”
闻竹:“。”
“你这字写的……”深知雪撇头刚准备嘲笑,却让闻竹一个眼神杀,倏地咽回字眼,“多好啊。”
闻竹低眉盯书上的字,道:“从‘仇杀’提升到‘私盐’不好办吧。”
深知雪放下纸回过上身,手肘撑桌沿,下巴抵在手掌间,眉眼弯弯地说:“我说你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背后到底是谁那么神通广大,给你递的消息我怎么一回都没发现?”
“无可奉告。”闻竹捻过书角,翻到下页,“以后世子能猜到。”
深知雪齿间“啧”着,“我真心想要。”
闻竹轻启唇角,带点低低地恶,用像是贴在他耳边咬耳朵的音量,吐气幽兰:“我不给。”
“迟早是我的。”
深知雪此言指的谁?
闻竹不敢深想,只当是他要自己背后的势力。
忽地,窗外传来三声轻微的布谷鸟叫,两短一长,猫头鹰常有,布谷鸟不寻常。
闻竹欲起身,深知雪便按着桌上的书,弯腰推窗。
轻风混黑影,如同夜色薄烟滑入内室。
“有动静了。”夜燕从怀里掏出一卷粗纸,正要开口说事,又止住话头,毕竟闻竹在此,他不知该不该开这个口。
闻竹眉头挑起,抓住深知雪压在书上,还握着自己手背的手,“我现在用不用戳聋耳、灌哑药、熏瞎眼?”
深知雪没搭理,放在闻竹手上的手用力,没被他抽走,对夜燕道:“你说你的。”
夜燕垂眼没敢看,把手绘的简图在地上铺开,上头用炭笔标着红点,他言简意赅,“画红的地方是铺面仓库还有接头。”
他抬头,猛地顿住——
深知雪不知何时来到自己面前,神情专注地望着图,只是唇上突兀的一抹血红,瞧着没那么正经……
腋下挎压着正低头整理领口,衣襟松散的闻竹,他甚至还在擦唇瓣。
夜燕短暂沉默,手指顺着滑动,“这里是货物可能的流转路径,从目前摸到的情况——东西从河安码头下船,先分散到三五个中转点,通过不同的铺子分销,手法老道,抓了一处,很难顺藤摸瓜找上一环。”
闻竹在深知雪旁边不断挣扎,却让他夹着脖子桎梏的紧。
深知雪舌尖舔舔唇,不知在回味什么。
目光落在几个标红点的位置上,“人手呢?哪些是嫌疑?”
“福隆账房吴生,是嫌疑,棺材铺陈掌柜像看仓库。”夜燕从袖里取出小纸,“这是这三日出入西市,形迹可疑的生面孔,共十一人,其中五个查明是南边来的,口音是淮扬以南一带的。”
深知雪接过,顺便给闻竹瞧眼,随即问:“衙门府如何?”
夜燕说:“盯着,全秉卓这两日告病没上衙,他手下姓王的班头,每日午后常去白虎街的春满楼喝一壶,与他同桌的,有西市地保,还有两个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