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陋的石屋外,天地已然变色。
后羿站在焦土之上,望着那十轮高悬于九天的太阳。
那不是寻常的日光,而是带着毁灭意志的金色烈焰,每一道光芒都像是烧红的针尖,刺穿云层,灼烧大地,刺得他这位曾直面过无数凶兽的神箭手也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瞳孔收缩,视线聚焦,周遭一切杂音褪去,唯有目标的轨迹在眼中清晰。
他看到了什么?
目光所及之处,大地开裂,裂缝深处透出暗红的火光,仿佛地心也被这十日真火引燃。
原本奔腾的江河只剩龟裂的河床,焦黑的河泥翻卷着,散发出死亡的气息。田野里,禾稼早已化为灰烬,风一吹,黑色的粉末漫天飞舞,像是大地在哀悼。
但他看到的,不止这些。
在三百里外的一个小村庄边缘,一位年轻的母亲蜷缩在焦枯的槐树下。
她嘴唇干裂出血,脸颊凹陷,眼神却异常明亮——因为她怀中还抱着一个婴儿。
那孩子已经哭不出声,只是张着小嘴,发出微弱的气音。母亲颤抖着取出最后半壶水——那是她藏在怀里还未被蒸发,自己舍不得一滴未沾的水。
她小心地喂进婴儿口中,看着孩子喉咙微弱地吞咽,脸上露出一丝凄楚的笑容。
然后,她倒下了,身体在灼热的土地上渐渐僵硬,手臂却依然保持着环抱的姿势。
百里之外,一片曾是沃野的焦土上,一位老农夫跪在地上。
他面前的禾稼早已化为焦炭,可他依旧用枯瘦的手一遍遍抚摸着那些黑色残骸,仿佛还能摸到曾经的翠绿饱满。
他仰起头,望向那十轮烈日,干裂的嘴唇翕动着,最终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哭。
那哭声凄厉绝望,穿透灼热空气。
然后,他猛地起身,一头撞死在田埂的石碑上,鲜血溅在焦土上,瞬间被蒸干,只留下一抹暗褐色的痕迹。
更远处,整座整座的村庄在燃烧。
那不是凡火,而是从天上坠落的太阳真火,一旦沾染,便无法扑灭。
人们在火焰中奔跑、惨叫、化为焦炭,最终连焦炭也在高温中化为飞灰。生灵涂炭,这四个字从未如此具象而残酷。
后羿的拳头握紧了,骨节泛白。
他曾是天庭册封的箭神,守护人间的神明。
百年前,他射杀肆虐人间的凶兽凿齿、封豨,救万民于水火。后来因厌倦神界纷争,自愿隐居凡尘,于这处山林建起石屋,过起半神半隐的生活。
但他骨子里那份对苍生的悲悯从未消散。
此刻,那悲悯化作滔天怒火,混合着对天地不公的愤懑,在他坚毅如磐石的心中轰然燃起!
那火焰,比他箭矢曾射落的任何凶兽的烈焰都要炽热,都要纯粹!
“帝俊之子,亦不能凌驾于苍生之上!”
他声音低沉,却带着震动山岳的决绝。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迸发出来,带着金石之音,在灼热的空气中震颤。
转身,他走回石屋。
屋内简陋,一床一桌一凳,墙上挂着几张兽皮,墙角立着一张尘封已久的弓。
他走向那张弓。
弓身古朴,长约六尺,通体呈暗金色,那是昆仑神木经三昧真火淬炼百年而成的颜色。
弓身纹理天然形成龙鳞之状,触手温凉,即使在如此酷热中,依旧保持着怡人的温度——那是融入了应龙之筋的缘故。
弓弦近乎透明,细若发丝,却坚韧无比,那是用上古凶兽猰貐之筋经七七四十九道工序鞣制而成,传说可承受星辰之力。
此弓名为“逐日”,是他巅峰时期,得西王母指点,集天地灵物所制。
指尖拂过冰凉的弓身,“逐日”似有感应,发出轻微的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