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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9 章（第2页）

朔依旧坐于泉边巨岩之上，茶具已收，他只是静静地望着那片倒映着星辉与法则光晕的泉面，目光悠远，仿佛在追溯亿万时光，又似只是在享受这片刻万籁俱寂的安宁。他的姿态松弛，却自有一股巍然之气，仿佛与这山谷，与这北境，与这整个新生世界，都已达成了最深的和谐。

镜在不远处寻了一处平坦的草地，安然坐下。他并未冥想，只是微微仰头，望着那独特的夜空。他的身影在微光下显得格外沉静，周身再无半分力量流转的痕迹，朴实如一块历经河水冲刷亿万年的温润卵石。然而，若有感知敏锐者在此，便能发觉，他呼吸的韵律，与脚下草木缓慢生长的节奏，与远方双核的脉动，乃至与朔那无形中散发出的宁静气场，都保持着一种完美的同步。他即是这平衡的节点，无需刻意维系，存在本身便是维系。

芥子没有坐下，她倚靠在一株新生的、枝干还略显柔韧的小树旁。她的目光，大多数时候落在朔与镜的身上。她看着他们之间那无需言语、甚至无需眼神交汇的默契，那是一种超越了所有定义关系的、灵魂层面的共鸣。她心中没有羡慕，也没有失落，只有一种清晰的认知：他们的路，已然圆融，抵达了另一个她无法、也无需涉足的境界。

她的视线继而投向更远方，越过山谷的屏障，仿佛看到了那片正在新秩序下缓缓苏醒的广袤世界。威胁已除，平衡已立，守护的宏大目标似乎已然达成。那么，她呢？这个念头不再模糊，而是变得如同此刻头顶的星辰般清晰。

千年前的交易，那个关于“借用”与“归还”的约定，浮上心头。那份源自朔的神力，此刻在她体内温顺地流淌，与新生法则水乳交融，它很好，但它终究不属于她。那些与神器并肩、与“墟”对抗、见证创世与重构的记忆，波澜壮阔，刻骨铭心，但它们属于一个即将翻篇的传奇，不属于一个她想拥有的未来。

她想要的，是什么？

是作为一个“普通人”，拥有只属于自己的、不被宏大叙事裹挟的悲喜；是行走在阳光下的街道，担忧的是明日的薪资，还是今晚的餐食；是拥有可以随意遗忘、无需背负任何使命的平凡记忆。

这个念头一旦清晰，便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重量，沉甸甸地落在了心底。她知道了自己的路，知道了该在何时、以何种方式，走向终点。

第一缕真实的晨光，终于挣脱了地平线的束缚，穿透了那层幽蓝与莹白的法则光晕，带着一种纯粹的、金黄的暖意，洒入山谷。

这光，驱散了夜的微凉，照亮了岩石上未干的水珠，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唤醒了沉睡的灵草，让它们舒展叶片，迎接真正的日照；也落在了朔、镜和芥子的身上。

朔在晨光中微微眯起了眼，神情是一种彻底的放松与释然。他侧过头，看向镜。

镜也恰好收回望向星空的目光，转向他。

依旧没有言语。但在那金色的晨曦中，朔的眼中是见证漫长旅途终见归途的平和，而镜的眼底，是映照着这平和、并与之永恒共存的宁静。他们的身影在光中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和谐得如同亘古存在的剪影。

芥子深深吸了一口晨光中清冷的空气，迈步走了过去，在距离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下。她没有看朔，也没有看镜，而是望着那轮正冉冉升起的、鲜活而温暖的太阳，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打破了晨曦的静谧：

“朔。”

她顿了顿，仿佛在确认自己决心的坚定程度，然后继续道，语气平静无波。

“待到此间事务稍定，我想……是时候履行我们千年前的交易了。”

她没有说“归还神力”，也没有说“清除记忆”，但朔已然明白。他看向她，目光中没有意外，没有劝阻，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早已洞悉一切的了然。他看到了她眼中那不属于战士、不属于守护者，只属于“芥子”本人的、纯粹的决意。

“好。”他只回了一个字。清晰，简洁，带着应允一切的淡然，也带着对她选择的尊重。

阳光愈盛，彻底铺满了山谷，将夜雨的痕迹蒸发，只留下蓬勃的生机与温暖。新世的晨光，第一次如此毫无阴霾地照耀着这片土地，也照耀着三位命运交织的同行者，以及他们面前，那已然清晰、却即将分岔的前路。

山谷寂静，唯闻风过新叶的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