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韵居,静室。
沈清弦盘膝而坐,面前是那架蒙尘的古琴。她没有弹奏,只是静静地看着,目光如同穿过琴身,望见了某些更遥远、更破碎的东西。天机阁得知的真相,像一把烧红的匕首,在她心腔里反复搅动,留下焦灼的痛楚与一片冰冷的灰烬。
她知道了一切,却比无知时更绝望。
救,可能加速凛月的死亡。不救,是眼睁睁看着她永堕樊笼。
这根本是一个无解的棋局,而执棋之人,是那个以他人苦痛为乐的幽萝。
指尖无意识地拂过琴弦,发出一声沉闷的、不成调的嗡鸣。如同她此刻的心境。
“师妹。”月清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凝重,“妙音阁地底的能量波动加剧了,那‘九幽幻灭大阵’似乎有启动的迹象。‘烬’组织恐怕要有大动作。”
沈清弦缓缓睁眼,眼底那片死寂的灰烬中,倏地窜起一簇冰冷的火焰。她不能沉溺于个人的绝望中。流云城的危机,三界的安危,这是她作为仙道魁首无法推卸的责任。而且……若“烬”组织的阴谋得逞,三界大乱,凛月身处幽冥教,又岂能独善其身?
责任与那一点点无法彻底割舍的、关乎凛月安危的私心,在此刻奇异地交织,逼着她必须行动。
“我知道了。”她起身,打开房门,神色已恢复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是冻结的岩浆,“师姐,我们需尽快行动,必须在‘烬’启动大阵之前,破坏其核心。”
月清遥看着她,紫眸中闪过一丝担忧,却并未多言,只道:“我与清芷已初步探明阵法几个外围节点,但核心处有阎罗亲自坐镇,强攻不易。”
“那就智取。”沈清弦目光锐利,“花弄影是关键。她与阎罗合作,必有所图。或许,我们可以从此处入手。”
就在这时,云梦辞也从她的静室中走出,怀中抱着木琴,眉宇间带着一丝罕见的肃穆:“城中气机愈发污浊,死寂怨憎之气正在向妙音阁汇聚。此阵若成,恐酿成吞噬生灵的浩劫。”
三人目光交汇,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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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城西别院。
凛月将自己浸泡在引来的玄冰寒泉之中,试图借助极寒压制体内越来越失控的冰焰与那撕扯着她神魂的混乱记忆。泉水表面凝结着厚厚的黑冰,冰下是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孔。
碎星楼那夜之后,那种空洞与躁动就愈发强烈。沈清弦决绝离去的背影,花弄影模糊的话语,幽萝亲昵的触碰与被引导出的“背叛”感……还有那个被甩出去、却又被她鬼使神差捡回来的旧香囊,一切的一切,都在她冰封的心湖下掀起滔天巨浪。
她不止一次想要强行冲击那层记忆的壁垒,每一次都换来神魂欲裂的剧痛和冰焰更剧烈的反噬。幽萝的话如同魔咒回荡在耳边:“那是陷阱……她想害你……”
可心底另一个声音,微弱却固执地反驳着。
今夜,那反驳的声音似乎格外清晰。她闭上眼,脑海中不再只是碎片,而是隐隐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场景——似乎是某个开满桃花的山谷(可她明明最厌恶这种柔弱的花),她与那抹青影相对而立,没有刀剑相向,没有杀气腾腾,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而微妙的氛围。然后,她似乎……将什么东西,递给了对方?
是什么?
她递出了什么?
头猛地剧痛起来,玄冥冰焰不受控制地溢出,将寒泉四周的石壁冻得咔嚓作响。
“尊上!”幽萝的声音带着急促在外面响起,显然感应到了这里的异常。她试图闯入,却被凛月布下的禁制阻挡。
凛月猛地从寒泉中站起,水珠顺着她湿透的玄衣滑落,瞬间冻结成冰棱。她赤足踏在冰面上,暗血色的眼瞳中翻涌着前所未有的风暴。她低头,看着紧紧攥在手中、几乎要嵌入掌心的旧香囊。
不对!
幽萝在骗她!
这香囊绝非暗算的法器!那上面残留的,分明是……是……
她说不清那是什么,但那感觉,温暖而酸涩,带着让她灵魂都为之战栗的熟悉,绝无半分恶意!
“砰!”
她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冰壁上,坚硬的玄冰瞬间龟裂。必须去找沈清弦!必须当面问清楚!哪怕那是陷阱,哪怕会万劫不复,她也无法再忍受这无尽的混乱与空洞!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野火燎原,再也无法遏制。
她挥手撤去禁制,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寒气,径直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