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颈的皮肤比手腕上更加敏感,陆晃沾着药膏的手一落下,她就本能地缩了下脖子。
陆晃这回手上没停,只是脑袋慢慢靠过来。温热的气息一下下轻柔地落在她肌肤之上,平息了一些恼人的刺痛。
“稍微忍忍。”哄孩子一般的温柔语气。
萧晏清忽而想起往年冬日里,火上煨着的羊肉汤锅和热牛乳,热腾腾的,不受控制地咕嘟咕嘟冒着泡。
“你梦见什么了?能到掐人的地步?”她随意挑起个话头,想说说话分散些注意力。
陆晃涂药的手一顿。
“本宫大人有大量,不同你计较,”萧晏清话锋一转,“除非你是真要在梦里掐死我。”
陆晃终于笑了一下,摇头道:“臣可不敢。”
他眼睫似羽,扑闪扑闪,每一次眨动,都是一轮画面的交替。他轻声说道:“只是梦到了一些当年之事。”
药上好了,陆晃向后挪了一下,将瓷瓶收进药箱内。
“不说说那满地的纸团吗?”萧晏清指指对面的一地狼藉。
陆晃叹道:“我实在无从下笔,殿下问,臣来答,如何?”
萧晏清没反驳,直接问道:“江子山与许知远之间的勾当,其实是你的意思吧?”
“是。”
“你想用那些白银做什么?”
许知远口口声声,官铁孝敬所得他两成江信八成。他们想用那八成干什么?
萧晏清微抬下巴,看向陆晃:“嗯?”
“我根本就无意那些赃款。”
“接着说。”
“鸡鹿塞一战,殿下还有印象吗?”陆晃问道。
萧晏清心里咯噔了一下。
“河东官铁贪腐,许知远放任中央武库收上来一批批的残次兵器,让这些以次充好的军械流向战场,”陆晃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哽咽,“我常想,如果官铁上下干干净净,陆家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四年前……”萧晏清喉咙发紧,声音起的很轻,“也是因为这一战失利,陆家遭朝臣联名弹劾,阿父最终削了陆家的爵位,是吗?”
“是。”
“你认吗?”萧晏清别过头,有些不敢看陆晃。
陆晃忽然笑了,笑声里满是悲凉与自嘲:“我认。”
但随即他话音一转:“但我,不服。”
那个披麻戴孝的少年可以向所有不公磕头谢恩,可起身后,他依然昂首阔步。
他认。但他,不服。
萧晏清合眼轻轻叹了一口气,她的梦,果然是真的。
“所以你让江子山勾结许知远,实际是想以他为引,上下清查河东官铁这条线,为你祖父与父兄正名。”
“不错。”
“那尚公主呢?”萧晏清不自觉摒住了呼吸,“是为了报复阿父,报复萧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