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泉最喜欢楚瑛。
他上头有三个哥哥,最小的也比他大七岁,根本玩不到一块儿,在他还蹒跚学步的时候,哥哥们已经能把竹剑舞得虎虎生风,在他玩竹剑的时候,哥哥们已经能摸到真正的刀剑为父解忧。
他六岁时,在宁王府做世子乳母的娘亲把他带进府,做了同岁的世子的玩伴。
他第一次见到世子时,后者顶戴嵌金小冠,身着小号锦袍,腰系玉带,脚踩锦履,打扮得比大人还要精致神气,面色洁白似雪,双颊粉嫩如春桃,一双眼睛大而有神,世子不像娘胎里生出来的,像是女娲娘娘亲手一点一点用玉雕出来的。
那时世子刚下学,他和娘亲立在一旁,等着世子给长公主殿下背刚学的诗经,他的声音清脆温恭,韩泉听不懂他在念什么,但听着抑扬顿挫,比唱歌还好听。
长公主听世子背完了,把他抱在膝上,这才看了眼韩泉,微颔首道:“可。”
自此韩泉天天和楚瑛黏在一起,他这才知道,世子那副乖模样只是在父母面前装出来的,每当回了院子楚瑛都会扯下那套精致的装束,穿上家常便服后和他在园子里玩。两个人骑竹马比谁快,斗鸡摔跤,抓子投壶,撵园中仙鹤,捞塘里金鱼,一日一个花样。
韩泉觉得楚瑛才是他的兄弟。
长到八岁时,五岁的楚瑧也挣脱了母亲的怀抱,成日跟在楚瑛后面哥哥,哥哥叫唤个不停,楚瑛总是捂着耳朵道:“烦死啦!”他快步走起来,楚瑧两条小短腿动得飞快,哥哥也唤得更大声。
楚瑛跑起来可以轻易甩开楚瑧,但他永远只是稍微加快步子,既可以欣赏妹妹张牙舞爪扑过来的模样,又不至于真得让她追不上。
楚瑧后来也会喊他泉哥哥,她再大一点就迷上了扮家家酒,两个哥哥不管在玩什么,她想玩的时候必须放下手里的东西来陪她。
楚瑧不知从哪儿翻出一块茜红轻纱罩在头上,她粉白双颊嘟得像水蜜桃似的,把轻纱吹得轻飘起来。
韩泉的心也像那红纱一样,被楚瑧吹得飘飘摇摇。
“我是新娘,哥哥快跟我拜堂。”她的声音软糯糯的,比糖还甜。
楚瑛隔着纱拧了拧妹妹的脸颊,道:“你姓楚,我也姓楚,不能拜堂。”
楚瑧拉着韩泉的袖子道:“泉哥哥姓韩,你和我拜堂。”
韩泉红着脸,半推半就地被楚瑧拉着拜了三拜,末了,楚瑧扯下红纱,叠成长条,一双杏眸弯如新月,笑道:“现在我是大夫,你们两个躺下,我给你们包扎。”
从此,韩泉被楚瑧盯得久了,耳朵就发烫。
没过多久,他二哥哥的婚事定下来了,母亲在饭桌上喜气洋洋地说着此事,就连一向严肃的父亲也面露笑意。
韩泉很少见到父亲,更少见他笑,他的几个哥哥们都能和父亲说几句,就他找不到说的,他急了,道:“我跟二哥哥一样大的时候也能定婚事吗?”
饭桌上的所有人都大笑,就连韩瑞也噗嗤笑出了声。
韩泉好高兴,他又道:“我想娶楚瑧妹妹。”
室内瞬间寂静无声,韩瑞沉着脸道:“你说谁?”
韩泉被吓到了,好半天才道:“楚……瑧。”
韩瑞腾地站了起来,韩母赶紧去拉他,劝道:“他还小,不懂事儿……”
韩瑞捋开妻子的手,揪着韩泉的衣领子把他扔进院子里,从兵器架上随手抄起鞭子噼啪打了过去。
“郡主的闺名是你能唤的吗?”
“你是什么身份?敢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你是要让你老子死吗?”
“她是主子,你是奴才!”
……
韩瑞说一句,韩泉就挨一鞭子,他不记得自己挨了多少鞭子,他的娘亲哭着跪下来求他住手,他的三个哥哥也劝了几句。
韩泉养了半个月的伤才回到楚瑛身边,刚一见面,后者就抱住他,说他这一病太久了,他好想他。
韩泉不动声色地推开他,磕头行了一礼,恭敬地道:“给世子爷请安。”
韩泉不敢再看楚瑧的眼睛。
又过了几个月,韩泉才满九岁,韩瑞要随宁侯爷北上抵御燕寇,他在出发的前几天一直待在家中,韩泉偷听到爹和母亲的密话。
“咱们有三个儿子,够传宗接代了。”他爹这样说。
娘亲呜咽哭泣,道:“他是你的幼子,你怎么能狠心把他送到那种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