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身上的衣衫,似在轻轻飘动。
更近了。
也更清楚了,那些看起来飘动的衣衫,是一条条正在游动的虫子,正探出头来。
无数的小洞,每只洞都有一条细长的虫子。
她发出一个干呕的音节,用纸巾捂住了嘴唇,仿佛想抑制胃里的干呕。
我的胃里似乎也涌起了同样的不适,皮肤不由自主地紧绷。
她喘息了很久,闭了闭眼睛。
“最可怕的是,我一低头发现这就是我的身体。”
她似乎又想干呕。
我的身体从头皮到脚趾不由得发麻和战栗,气息在胸口卡住,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
“这个梦的确很可怕,你一定很难受。”
无论梦多可怕,但是梦总是会醒,至少这一点值得安慰。
“如果每天都做着同一个梦呢?那么醒来像不像只是梦的一个间隙?”
我愣住了。
“就好像每天晚上被拖进地狱,白天短暂醒来只是喘一口气。”
荣格在《寻求灵魂的现代人》一书中说过意思很接近的话:有时,夜里的噩梦甚至吞没了很多人的白天,这些人的白天也变成了噩梦。
她原本的指甲是微微的粉色,此刻紧紧抠住了木桌边沿,指尖太用力而泛白。
“那你没发疯,已经很坚强了。”
“快了,所以我不想让自己再做梦,如果没有生命,就没有意识了。”
意识让人类变得与众不同,也让人类感受到更多的痛苦。
我终于明白,她为什么问那些奇怪的问题,这是一个会杀人的梦,假如真的有地狱,这可能会是地狱的某一个角落。
梦是潜意识深层的表达,坠落、红色、十字架、锁链、虫子都是显著的潜意识象征元素。
但我今天并不想给她分析梦。
我望着那双荒无寂灭的瞳孔:“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因为太痛苦了,因为不想承受了,因为太累了。”
荒野里仍然没有半点火星。
“我其实也曾有过,不想再受折磨的那种感觉,但我问自己,如果这一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那么痛苦,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为什么我是我而不是别人,那么我的生命是白费,是糟蹋。”
她缓慢转动了一下眼珠:“我知道是为什么,老高应该有跟你说过我的事情。”
“不,那些都不是真正的原因。那些只是表面的行为,你根本不清楚你做出这些行为背后深层的心理动力。”
荒野里终于有一些风吹过,像有什么东西在冒芽。
“你为什么那么肯定?也许我根本从骨子里就坏了。”
“如果你是,你根本不会感到如此痛苦。”
每天做同一个梦,是潜意识最激烈最尖锐的表达。
“因为你一直不肯去理解它看见它。”
“难道理解就不会再做那个梦吗?”
“我相信是这样的,就像信使一样。当它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它就会消失。”
她凝望着我右边的玻璃茶壶,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