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偏过头硬生生地靠着意志在最后一刻,保住了岌岌可危的颜面。一是为自己造成现状的羞愧,弥补性措施的挽尊,二是……心在砰砰跳,慢点再慢点吧,不要跳的那么快,她现在不想在他的面前,保持不了完美的形象。
玻璃杯嘭的一声砸在了矮桌上,好在没有翻倒,声音在房屋里回荡,荡漾出一层层的波浪。
栗山小百合扭过头弯腰,挪动身体把重心下降,手用力按在胸前,大声肺咳不止。
太失礼了,她低着头的时候还在想。
“慢慢喘气,来——小百合,现在不要想其他的,一二三一二三,按照这个频率来换气。”
山本武并没有很慌张,他的举止和行动里都透漏出一种不符合年龄的……说不上来的熟练。
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几步走到栗山小百合身边缓缓蹲了下来,抬起的手在空中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侧着头似乎在思考着接下来是否要这样做。
脑中的想法只是一瞬,现实中山本武还是顺着栗山小百合脊背,控制着力量以一种舒缓的节奏,在她背后拍打起来,“现在好点了吗?”
“没事……”
他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此刻从别人的嘴里冒了出来,有种过去抛出去的那些全都原封不动还回来的荒诞感,心下却或多或少的,有了对周边人的几分理解。
五味陈杂。
……
“阿武……怎么了,”天气好的时候,妈妈的精神会好上很多,连说话声都有了活力。但大多时候,她更多的是披着外套靠在病床上,眼神羡慕地望着窗户外活动的人,吹着暖风晒晒太阳以疗慰想要活动的心。
她不允许我们抛下所有的事情,像是卫星一样只围绕着她这个地球旋转。
“为什么?这里不是有聘请的护工照顾我吗?我知道的,阿武和阿刚都非常在乎我,但是啊!我并不希望你们把一颗心都拴在我的身上,那样太沉重了。”
午后的阳光越演越烈,记忆里妈妈的面容模糊不清,蝉鸣绵延至天地一线,逐渐向着远处离去。
“我总有一天是会离开的,”面对死亡的到来,那时候妈妈的脸上是一脸的坦然。
她一直是个内核强大的女人,尽管不舍,尽管遗憾,但她还是早早的接受了命运,安排好了一切。只要认定下来的事情,也是说一不二。就连伴侣和孩子也无法左右她的思想。
“可是……”
“阿武,你们必须得学着接受。”她严肃宣判。
他是知道的。
所以完全无法反驳,那被困于疾病身躯里的耀眼身姿,是何等高洁的洒脱灵魂啊!
于是他和老爸商量着,开始轮班去探望独自一人住在医院里的挚爱。妈妈知道了也并没有再阻拦他们,这就是他们最后能做的了。
每次见面,都是噙以最温柔的笑脸相迎,说出的话也像是熨烫机温热地抚平了心底的褶皱,无论背后是多么的痛苦,只要是双目对视的时候,啊那如同是汪洋般慈爱的包容,一切就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阳光明媚的一天,他照常迎着消毒水的味道推开病房的门。一进去他就看到了妈妈被风吹起的长发,连发尾都是那么好看,被赋予了鲜活的色彩,随着风的轨迹飞舞。那是好久不见的健康的妈妈。
那时候他还并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妈妈嘱咐他拿来老爸送给她的纪念礼物,为什么她早就不见的头发,又生出了新的一茬。
听到声音发现他的存在,她灿烂回首,“别光站在那发呆啊,快过来,过来啦!”
“那是什么眼神嘛!”她接过礼盒,拿出黑檀木的梳子,一下又一下地梳着不再黑亮的头发,“小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