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没有丰川家的阴影,没有觥筹交错的虚伪,只有终年不散的、带着咸腥水汽的海风,低矮的、被盐分侵蚀得泛白的房屋,以及生活缓慢到近乎凝固的节奏。
小镇唯一的商业街尽头,背对着喧嚣的渔港,有一间小小的咖啡馆。
没有醒目的招牌,只在褪色的木门上挂着一个手绘的、线条简单的咖啡杯图案。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扑面而来的是现磨咖啡豆浓郁的焦香,混合着烤面包的甜暖气息,瞬间驱散了门外海风的咸冷。
咖啡馆不大,只摆着四五张原木小桌。
最深处,靠窗的位置,放着一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立式钢琴。
黑色的漆面有几处细微的剥落,却擦拭得干干净净,在透过百叶窗缝隙洒进来的、带着水汽的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午后,阳光慵懒。
咖啡馆里客人寥寥,只有角落里一对老夫妇在低声絮语,以及吧台后穿着围裙、笑容温和的店主在擦拭杯子发出的轻微碰撞声。
就在这时,钢琴前的高脚凳上,坐下了一个身影。
丰川祥子。
岁月似乎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将那份少女的锐利沉淀为一种内敛的沉静。
蓝色的长发依旧,只是不再一丝不苟地扎起,而是随意地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颊边。
她穿着简单的白色棉麻衬衫和深色长裤,洗得有些发白,却干净整洁。
金色的眼眸低垂,落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指尖悬停片刻,然后轻轻落下。
清冽的、如同山涧溪流般的琴声流淌出来,是肖邦的一首夜曲。
音符并不华丽炫技,却带着一种沉淀后的、深入骨髓的宁静与忧伤。
那琴声清冷地洒在小小的咖啡馆里,与咖啡的香气、海风的低语交织在一起。
她周身那曾经凛冽如刀的雪松气息,如今也沉淀下来,如同被阳光晒暖的松林,带着一种沉稳的、令人心安的暖意,无声地弥漫在琴声流淌的空气中。
一曲终了,余韵袅袅。祥子微微呼出一口气,指尖离开琴键,金色的眼眸抬起,习惯性地望向吧台的方向。
吧台后,千早爱音正将一杯刚做好的、拉花精致的拿铁轻轻放在一位客人面前。
她转过身,樱粉色的长发松松挽起,用一根简单的木簪固定,几缕发丝垂落在颈侧。
岁月在她眼角留下了几道极淡的细纹,却奇异地为她增添了几分温润的风韵。
她穿着素色的亚麻长裙,系着干净的米白色围裙,动作娴熟而从容。
似乎是感应到祥子的目光,爱音也抬起头,望了过来。
银灰色的眼眸在略显昏暗的咖啡馆里,如同蒙尘的珍珠,却在看到祥子的瞬间,漾开一丝清晰可见的、带着暖意的柔光。
她的嘴角自然地上扬,形成一个温柔而宁静的弧度。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没有言语,却仿佛交换了千言万语。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与安宁,在目光的触碰中静静流淌。
爱音低下头,继续着手头的工作,清洗着咖啡杯。
当她微微侧身时,后颈处,围裙领口上方,一道早已愈合、却依旧清晰可见的淡粉色齿痕,在散落的樱粉色发丝间若隐若现。
那是永恒的烙印,是灵魂相连的证明。
曾经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苦涩杏仁味,早已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如同被阳光晒透的樱花木般的气息,温暖、沉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蜜意,与祥子周身那沉稳的雪松暖意无声地交融、缠绕,不分彼此,形成一种只属于她们二人的、独特的安宁氛围。
傍晚时分,咖啡馆打烊。祥子锁好琴盖,爱音收拾好吧台。两人并肩走出咖啡馆,木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咖啡的余香。
海风立刻裹挟着咸涩的水汽扑面而来,吹乱了祥子束起的蓝发,也吹起了爱音亚麻长裙的裙摆。
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海面上跳跃着细碎的金光。
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低沉而永恒。
她们没有立刻回家,而是默契地沿着寂静的海岸线慢慢走着。
沙滩是粗粝的,硌着脚底。
祥子很自然地伸出手,握住了爱音微凉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