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在有了足够的钱财后,朔月坊便将招人买马装点门面这三件事当作首要之事,单是马车,就置办了十数辆。
除却起步那一年楚袖外出参宴比较勤快,之后大多数时间,她乘坐马车也只是为了去往各家府上联络关系。
但即便如此,郑爷还是为她专门留了一辆马车,按郑爷的说法来说就是堂堂朔月坊的老板,出门怎么能没有一辆自己的马车呢!
她本人对这些并不讲究,要真说起来,前世她也是一坊之主,别说马车,就是睡觉都没个安稳时候。
果然还是盛世更让人安心啊。
而此时,这辆被郑爷刻意嘱咐做大做宽、内里一切布置极尽奢华的马车也逼仄了起来。
两筐瓜果放在靠近车帘的位置,原先用来遮挡视线的木屏风便不得不收起来,两人也不再对坐,反倒是规规矩矩地并坐在一处。
来时楚袖尚且整理卷宗,回去时已经没了这兴致,或者说,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城去看看柳臻颜,亲自确认她是安全的方才能安心。
马车内无人言语,楚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也不觉有异,直到马车进了城,外面逐渐嘈杂起来。
小贩的各色叫卖声顺着飘荡的天青色车帘传进来,驱散了一室的寂寥。
“阿袖方才,似乎很高兴?”
“嗯?”没想到路眠会忽然说这么一句的楚袖猛地回过神来,便撞进了对方那双如一汪春水的浅碧色眼眸里。
几个时辰前,这双眼寒潭深冻,轻飘飘的一眼都能让再凶恶不过的匪徒哑然,而此刻,五月初夏池塘柳尽入眼底,温柔得简直不像京中盛传的那位黑无常,倒像哪家外出的端方君子。
楚袖被自己的想法惊得笑了出来,而后回答了路眠的问题:“我的确很高兴。”
这世上给予她的每一丝善意,都让她无比高兴。
但显然路眠误会成了别的东西,他的表情有一瞬尴尬,继而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柳世子那边,你打算怎么处理?”
“就按殷愿安说的来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至于陆檐,就让他在朔月坊里好好当他的教书先生,来抵他先前欠下的药钱吧。”
楚袖也不追着问路眠方才是个什么意思,顺着他的话头继续往下讲。
“柳小姐那边也不知到底如何了,昨日出了这么一桩事,便是个傻子也要察觉出不对的地方来了。更别说……”
路眠接话道:“更别说柳小姐和柳世子相依为命,两人情谊深厚比之寻常兄妹更甚。”
“是啊。”楚袖叹息一声,她是真心实意地为这两兄妹可惜。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楚袖都没有福气去享受兄弟姐妹之间的手足之情,大多时候她都一个人默默筹划着一切。
不过如今是太平盛世,再烦恼也不过是世家大族之间你争我抢、勾心斗角,远远比不上前世刀光剑影的生活。
朔月坊里的日子舒坦,楚袖原本因奔波劳碌而千疮百孔的心也获得了不少慰藉。
路眠倒是有个姐姐,对于柳臻颜的冲动倒是有几分感同身受。只是他们二人的相处方式与柳家兄妹完全不同,彼此之间也未曾呵护到如此地步。
两人话谈的功夫,殷愿安已经将马车赶回了朔月坊,还没等稳稳当当停下来呢,就有人扑了上来。
殷愿安吓得双手勒绳,急忙将马车停下来。马车一停,他便满脸怒色地将扑在马车上的小丫头提了起来。
“你这家伙不想活了是吧,这都敢往上扑?”
“要不是小爷技艺高超,你早就被马蹄踹出去了。”
荔粉色衣裙的小姑娘低垂眉目没敢反驳,毕竟这件事情是她做得不对,只是眼神忍不住地往马车里瞟。
见她眼睛滴溜溜地转,殷愿安就知道这家伙压根没什么反省的想法,表面看起来乖觉,心里全不在意,若是有下次,她八成还是会做这种危险的事。
若是换作他手底下的任何一个人,殷愿安都会毫不犹豫地上手教训,可面前这个小姑娘奇怪得很,就算挨揍也改不了自己那臭脾气,而且还格外记仇。
就在殷愿安眉头皱得越来越紧时,马车里的人也掀了帘子下来。
楚袖一下车,方才还算安生的小姑娘便扑腾起来,声音似糅了蜜般,全然不像私下里与他呛声的模样。
“姑娘,你看他!你看他!”
“他居然把我拎起来,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起初可能还只是一肚子坏水地想在楚袖面前给殷愿安上眼药,后来说着说着竟真的生气起来。
于是乎,殷愿安不止被告状,还莫名其妙被踹了一脚。
看着从他手里脱离出来就直直往楚袖身上扑的小姑娘,殷愿安十分无语,原本还想说什么,无奈楚袖先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