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大概能理解翠娥的心思,宫人时常行走,大多从宫道过路,但翠娥时常受人压迫,不喜与人接触,能少走一段,便多得一份安宁。
但这段路,却正好能将叶非空引入御花园,也能恰巧经过赵泽放置消息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觉。
谁会怀疑一个常年在此行走的宫女,又偏偏是杨昭的人。
可一旦确定结果,再反查回来,一切就变得容易起来。
那么再往下查,便能知晓翠娥为何会被策反。像她这样的人不可能是敌国培养的细作,说到底出问题的地方也就那几个。
家庭、同僚、上封……
林清早就遣人去查,但消息搜集需要时间。
据她推测,应是第一个,那家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翠娥就像是一根被不断压缩的弹簧,她有心反弹,可自幼习惯的懦弱又让她不知如何反抗,于是便有了那一瓶被蜡密封的金疮药,也有了那巷子里次次要买的卤肉。
林清缓缓说道:“太庙旁边那条巷子往前不远便有一家卤肉铺子,翠娥次次要买,极为偏爱,禁卫不曾查到她将肉送给旁人。”
张望目光灼灼,“昭国公究竟想说什么?”
“我去吃过了,那卤肉里放了茱萸去腥,肉有辣香,可纪太医却说过,翠娥食辣便会长食疹。”林清瞥向他,逐渐漫上冷意。
张望瞳孔皱缩,一时失神,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林清却是轻笑一声,“张公公是否又要说,不过一块肉罢了,即便翠娥不要命的吃,又能代表什么,或许就是馋吧。”
“翠娥为三等宫人,月俸两贯钱,被掖庭克扣,可她在杨统领那还能再领一份钱。”她说着,看向朱行风。
朱行风已经听直了眼,闻言忙道:“每月五贯,由禁军直接拨给她。”
林清稍一颔首,继续对张望道:“这五贯钱旁人无法克扣,可翠娥行囊中也只有几件旧衣和少数铜钱,那么她的钱去哪里了?”
张望缓缓吐出一口气,“不过一个宫女罢了,我又如何知道,昭国公究竟想说什么?”
“再告诉你让翠娥叛主有多么容易。”林清抬步来到张望面前,居高临下的睨着他,“从那卤肉摊再往前便是一家出售面具的摊位,接着便是这太庙开在巷内的小门。
我刚刚已经查过,门锁皆被换过,大概是怕被人察觉吧。”
林清笑了笑,“可锁头纵然能换,门却不能随意更换。
若门时常开关,门闩也会随之拔插,套上的锁链也需时常更换位置。
即便换了新锁,旧锁留下的锈迹和划痕却去不掉。”
院门在外,风吹雨淋,铁链生锈,木质变脆,又岂是能藏得住的。
林清今夜前来,目的之一便是查看那门闩上的锈痕,结果正如她所想的那般。
张望先是怔了一下,像是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刻化去了,再次叩头:“是老奴失察,竟未发现有细作藏于太庙,老奴该死!”
再抬首时,他的眼眶已是微红,祈求的看着李明霄,“可在老奴死前,恳请陛下给老奴一个机会找出细作!”
李明霄不为所动,比起张望,他自是更信任林清,他清楚林清既然戳穿张望,必定还有证据,足以让张望认罪。
林清微微一笑,看向张望,“张公公,你当真以为我手中的证据只是如此吗?”
一句问的轻而缓,却愣是让张望眼皮抽搐,神情有一瞬间的凝滞,似是回忆,也似在确定什么。
林清瞥向门口,不知何时周虎已经到了,身后跟着两个孩子,正是承岳和小元。
承岳满脸茫然,被这一屋子人惊得不知所措,却强挺着胸脯跟在周虎身旁,直到看见林清,方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右手牵着小元,想转头安抚两句,却见小元双眼瞪大,死死盯着张望。
下一瞬,小元猛地推开承岳,几步跑到林清面前,啊啊叫着,一只手成爪状,不断抓着侧脸,另一只手握着一个兔子面具,使劲指着张望,状若癫狂。
不少人都被吓了一跳,以为这孩子是犯了疯病,立即有禁卫和天禄卫上前,意欲将小元驱离。
林清却摆了摆手让他们散开,而后安抚的拍了拍小元的脑袋。
小元好像懂了,逐渐安静下来,一双大眼随即涌上泪水,不安的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勾住林清的尾指。
只是一个孩子罢了。
林清张开手将那手掌握住,她的手更热,让那只犯冷的手也暖了起来。
承岳也被周虎送到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