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敏周看他一眼:“等会说。”
王衎这才发现方敏周按的上行键,好像不是要赶他的意思,顿时稍稍舒了口气。
封闭的电梯间里,镜子背靠着他们。王衎站在方敏周一步之后,他看不见她的脸,盯着她的后脑勺也忐忑。
走出电梯,再走一段楼梯就是天台,昏黄的声控灯重新亮起,王衎亦步亦趋地跟着,脚步重也不是、轻也不是,他被笼在方敏周淡淡的影子里。
而方敏周没想到王衎会反过来找上门,她思绪如麻,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个劲儿往前走。
天台平时摆放了许多花花草草,因为台风,大部分都收了起来,变得空荡荡的,角落里躺着有一把半旧不破的白色遮阳伞。小区楼层不高,放眼望去是高低错落的城市夜景,雨几乎已经停了,风拂过面带来一片冰凉的水汽。
直走到半身高的围墙边上,她听见身后王衎哀哀地喊了她一声,“……你还理我吗?”
他这么小心翼翼,方敏周眼眶被风吹得蓦地发涩,她用力地往上看,吸了吸鼻子,好一会儿,才转过身。
隔着一段夜色,她先对王衎说:“我昨天碰到你表姐了……”
“嗯。”王衎低声回,“她跟我说了,还有你整理的资料,谢谢……”
“……你妈妈脚怎么样了?”
“没事,今天已经出院了,她也……让我谢谢你。”
一时无话。
王衎望着方敏周。
在表姐在医院把资料递给他后,他妈问了几句,得知前因后果后把他骂了一顿,骂他自以为是、一根筋地想问题,要改志愿也不跟家里人商量。她们都说,方敏周多好,为他考虑,他却不领情。
可是,他不想要这种考虑。
他本来就是因为她才能考上江大,他只是想要和她上同一个大学,至少在同一个城市,现在方敏周要去北城,他也去北城,不是很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妈妈说,事情不是这样考虑的,“你这么想,就算跟去北城,你们之间也会有其他问题的,人家家长也不可能放心你。”
果然,在楼下的时候,方叔叔也问他,对将来有什么计划,“我和敏周的妈妈不是老古董,我们不支持你们的关系,是因为你们还太小了,刚刚高考完,志愿都还没填,你先别说话,你先听我说完,但是,我们尊重敏周的想法,这个前提是你们能够明白主次之分,什么是最重要的,你明白吗?”
他只能说明白。
“我爸妈……和你说什么了?”方敏周问他。
王衎很难总结,“叔叔说……你和他们说了我们的事情。”
方敏周眼神飘忽了两下,“嗯”了一声。
王衎心跳加快,舔了舔嘴唇,干笑:“也没说什么,他问我们是不是吵架了……我说没有,是我的问题,所以我想找你,又怕你还在生气。”
“……王衎,我是真的很生气。”他既然挑明了,方敏周也不再避着,“我都和你说了,我和林斯年只是同学。”
“我知道,那天是我冲动了……我找林斯年道歉过了。”
听到这,方敏周有点惊讶,“……他怎么说?”
王衎默了默,他无意和方敏周讲具体的经过,包括林斯年说她陪他去包扎了伤口,冠冕堂皇地也向他道歉——他不能再在林斯年的事情上计较,尽管嫉妒死了他能和方敏周一个学校,“……他说没事,这件事情是我错了。我当时听到你们说北城见,但是你又不让我去北城,我就……我就很生气。”
“我不是不让你去北城,我只是……”方敏周深呼吸了一口气,“我只是希望你能更认真地为自己考虑。”
王衎来找方敏周,是为了道歉,是为了求和,他不想再和方敏周起争执,但是她这句话,又像一把手术刀划开他的伤口,他忍不住问她:“所以,你去北城,就是基于你对自己的考虑吗?”
方敏周听出王衎的言外之意,风从他们之间吹过,她说:“是。”
“那……“王衎苦笑,“你对我们的考虑是什么?”
他其实很想问问方敏周,她既然能够为他考虑,为什么却从来不考虑他的心情?他满心期待着两个人可以一起上大学,结果被她一通电话告知要异地。他立刻买了凌晨的火车票赶回樟城,结果看到的、听到的,是她和其他男生相约去北城,他怎么可能不发疯?但一切却似乎都是他的错。
他就应该为了自己好,不用她说就填报江大,反过来再提前说一句抱歉?这就是她想要的吗?
夜色茫茫,方敏周看不清王衎的表情,风声过耳,却似乎能听见他无声的控诉。
她几乎要喊,她这就是在为他们的未来考虑啊——可是这样浅显易懂的事情,为什么还需要她解释。
方敏周感到深深的无力。
打人的是王衎、抛狠话的人也是王衎,他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方敏周忽然觉得自己很傻,明明一开始就知道,他就是这样随心所欲的人。
她觉得她和他出来的时间有点长了,再谈下去也不一定有什么结果。于是方敏周对王衎说,要不他先回去吧,太晚了,他们明天找时间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