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身体,像一片被风干的枯叶,在暮色中微微晃荡。
他的脚尖离地面只有几寸,却隔开了生与死的永恒距离。
脖子以一个怪异的角度歪着,被一根粗糙的麻绳死死勒住。
他的脸,隐没在屋檐投下的浓重阴影里,看不真切,但那姿态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绝望的呐喊。
书包“咚”地一声掉在地上。
世界的声音瞬间被抽离,只剩下血液在耳膜里疯狂奔流的轰鸣。
她僵在原地,手脚冰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时间被无限拉长,又仿佛在瞬间凝固。
她看到父亲脚边,一张被石头压着的白纸,在傍晚微弱的风里不安地翕动。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过去的,怎么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着搬来那张吱呀作响的旧凳子,怎么用厨房里那把钝得割不开面包的刀,疯狂地、徒劳地去割那根该死的绳子。
指甲劈裂了,手腕酸痛得抬不起来,泪水模糊了视线,混合着汗水滴落在尘土里。
最终,是绳子在绝望的拉扯下自己绷断的。
父亲沉重的身体轰然坠落,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扬起一片灰尘。
她扑上去,徒劳地摇晃着他,呼唤着那个永远不会再回应的称呼。
直到喉咙嘶哑,直到力气耗尽,她才瘫坐在冰冷的地上,颤抖着拿起那张被泪水打湿的遗书。
字迹潦草而颤抖,力透纸背,是父亲最后的心力:
祥子:
爸爸撑不住了。对不起,爸爸没用。保险金……应该够让那群人不会来找你的麻烦了。对不起,祥子,请好好活下去……
爸爸
没有更多的解释,没有煽情的告别。
只有赤裸裸的绝望和一份用生命换来的、沉甸甸的“责任”。
好好活下去?
在这片吞噬了父亲、吞噬了无数人的地狱里?
水盆里的水,已经彻底凉透了。
祥子拧干最后一点水,将毛巾覆在父亲冰冷的手上。
擦拭结束了。
她所能给予的,仅此而已的体面。
没有钱买棺椁,没有钱办葬礼,甚至连火葬都是奢望。
明天,会有区役所的人来处理这具冰冷的躯体,像处理一件无主的废弃物。
她缓缓站起身,膝盖因为久跪而麻木刺痛。
环顾这间承载了她十六年所有记忆、如今却只剩下冰冷死寂的小屋。
墙壁上斑驳的霉点,角落里堆积的杂物,空气中弥漫的、挥之不去的死亡气息……这里不再是家了。
她已是孤身一人。
拿起书包,里面只有几本旧课本和打工的制服。
她走到玄关,没有回头。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像关闭了一个世界。
她将钥匙留在锁孔里,轻轻带上了门。
门板合拢的瞬间,隔绝了屋内的一切,也隔绝了她过往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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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的夜,像一张巨大的、浸透了墨汁的破布,包裹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