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那名琴师愣在当场,此等境界,仿入圣境,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一把普普通通的琴能奏出这般仙音。简直是,此乐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一曲终了,尾音仍在弦丝间颤栗。
良久之后,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和满堂喝彩,头牌在台上笑颜如花。
周雅人片刻不停地站起身,直接从台侧退场,他没听见白冤的浅评,刚要去找她,身后有人疾步而至。
“公子,公子留步。”
周雅人驻足,转身问:“何事?”
头牌踩着碎步,笑吟吟飘至近前:“公子,哦不,先生琴艺高绝,不知是否愿意留在这百花楼为我伴奏?”
“承蒙姑娘赏识,在下只是路过此地,且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
头牌立刻上前拦住他去路,情难自禁地朝周雅人贴近:“先生若是答应,奴家愿意……”
周雅人避让开:“多谢,但我志不在此。”
“先生何不考虑考虑,银子不是问题。”此人琴艺何等精绝了得,若今后得他为自己伴奏,她乔姐儿绝对会名冠天下。
周雅人拒道:“不用。”
“我绝不会亏待先生。”头牌纠缠不休,推搡间,周雅人被她逼退到某间厢房,“先生想要什么,不妨与我说说,我一定尽力满足,或者别的……”
那双白藕似的胳膊刚要搂上来,周雅人终于忍不住使了点力道推开,语气也冷肃下来:“请自重!”
头牌没骨头似的摔到桌案上,刚要发作,外头响起老鸨的叫唤:“乔姐儿,乔姐儿,快点,何相公正找你呢!”
头牌闻言直起身,整了整步摇和衣裙:“还望先生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言罢转身而去。
梁上的白冤观完他俩这出你弹我跳又你来我往的戏码,仰头把一坛汾清灌了个底儿掉,空坛子随手置于梁架,一翻身,落雪般飘进厢房。
周雅人刚转身,猝不及防被一片白影扑袭,致使他连退数步,抵着墙体才稳住。
白冤开口便是:“打算今后在这儿卖艺?”
“没这打算。”
“我看这儿倒是个好地方。”
“哪里好?”
白冤注视他:“美人美酒,样样都有。”
周雅人颔首:“确实不错。”
白冤言有所指:“刚才那位,是这儿的头牌。”
身为一个瞎子,周雅人如实相告:“我看不见。”
是啊,瞎子根本看不见什么头牌不头牌,便不会被美色所动,白冤欺近了:“跟你比起来,还是不够看。”
什……?
周雅人怔了一下,继而笑了:“别拿这个消遣我。”
哪有拿男人跟女人比美的,未免荒唐。
白冤却没笑:“你照过镜子么?”
谁没照过镜子,他也不是先天就瞎,当然知道自己是何模样:“皮相而已,难不成,你也会被皮相所惑?”
“为什么不会?”除了身份来历,她与这世俗又有什么不同?!
周雅人倒是没料到她会这般坦诚。
白冤道:“我来此一遭,见识了番男欢女爱,纵情声色,突然也想品鉴品鉴。”
言罢,白冤直接捏着对方的下巴覆上去,虽然仓促,也算提前打了招呼。
周雅人毫无设防,整个人猛地僵住,酒气骤然侵入口鼻,好似被人压着猛灌两坛汾清,味甘而烈,来势汹汹的酒劲直冲颅脑。
大概过了一息,或是两息。
白冤缓缓拉开半寸之距,眼珠不错地注视周雅人反应,没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