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道几名少年踏着青瓦砖墙分别奔赴现场,或在某上等客栈,或在闹中取静的大宅。
李流云隐伏于暗中,窥见十来二十名玄衣人,衣领袖口绘制缠枝纹,脚踩乌皮六缝靴。这种常服装扮李流云当然熟悉,他盯着玄衣人左腰悬挂的横刀,漆木鞘,不用多说,那刀身近镡处必然錾刻“北衙”铭文,此乃皇帝亲卫——北衙禁军。
庭院内跪着好几个只穿亵裤的男人,应是刚从被窝里薅出来,面对横刀架于颈侧,个个抖如筛糠,低声下气央求:“大人饶命,不知小的所犯何事啊?”
架刀之人冷肃着脸一声不吭,只待同僚在各处屋宅翻箱倒柜,跟抄家无异。
另外一处也是相同情景,北衙禁军全全包围客栈,经过彻底翻查,从上房搜出一只木匣。
趴在屋顶上的连钊和林木卸了一匹青瓦,透过洞口正好窥见那人打开木匣,里头装着厚厚一沓纸张。
林木悄声问:“他们这是干什么?”
且听持匣者冷厉问罪:“盐商王氏,持假引贩私盐,该当何罪?!”
而闻翼跟于和气蹲守之地同样搜出假盐引,为首的玄衣禁军责问:“假引从何而来?”
那盐商瞪着双铜铃大眼,早已吓得面无人色。
腥风一路从渡口掀过来,芮城一夜之间变了天。
夜半登陆风陵的乃五百兵将,拥簇着某位大人物直奔芮城衙署,沿途顺便捉拿了风陵津令以及驻守河道的巡检司津尉,外带一帮大小津卒,白冤甚至看到了税吏崔进。
途中,周雅人终于听见了那名大人物开口,声音不可谓不熟悉:“来的是监察御史曹秋实。”
白冤隔着一道暗巷看过去:“监察御史怎会来此?”
“早在几个月前,河东发现有盐商持假引贩卖私盐,陛下便派官员赴河东道暗查。”那时候周雅人还身在长安。
天下之赋,盐利居半,朝廷绝不容忍盐铁私贩。
风陵津雄踞黄河“几”字弯东南翼,牢牢扼守河东盐运。
而今监察御史曹秋实持鱼符调兵夜袭风陵,绝非小事,周雅人首先想到的就是盐引大案。
监察御史历经数月暗查和布控,终于在这个风平浪静的夜晚收网抓捕,雷厉风行地砸开了芮城县衙的大门。
“出事了!大人!出大事了!”司阍人见外头黑压压一片寒铁甲胄,屁滚尿流奔去通报。
县官几乎是摔下床榻的,一路跌跌撞撞摔到了监察御史的脚下。
威严的声音骤然响起:“本官乃监察御史曹秋实,陛下钦点钦差大臣,奉旨前来查办河东道伪造盐引案。”
监察御史的名头一出,县官已经作五体投地状了,何况再见到那柄象征皇权并被赋予了“先斩后奏”权利的尚方宝剑!
直到接二连三押进来各路盐商和一众津吏,全都五花大绑堵严了嘴。
兵分三路出去查探的太行道少年,此刻也尾随着抓捕归案的各路禁军到县衙,与周雅人和白冤会合。
几位少年正集体扒墙窃听,周雅人低声示意他们:“芮城要下雨了。”
连钊会错了意,盯着里头上演的大案:“可不是吗,腥风血雨。”
各路长安来的禁军将查获的赃物罪证一一呈报,搜出假引和私盐也就罢了,居然还从芮城廖氏大宅的密室中搜出了私刻的盐引印模雕版!
县官犹如五雷轰顶,整个人被“劈”得外焦里糊,脑中轰隆隆一片空白,耳畔也轰隆隆的,就听御史一声厉喝:“芮城县令陈鹤元,你可知罪!”
县官陈鹤元两股战战,已经吓得魂不附体神志不清,别说不知什么罪,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
御史又问:“半月前,来风陵渡的盐商洪氏是不是被税吏崔进所杀?!”
什么?
什么洪氏盐商?
什么税吏崔进?
县官左耳进右耳出,人已经彻底麻了,好像压根儿听不懂人话。
“那洪氏乃本官亲信伪装成河东盐商,一路顺藤摸瓜查到风陵渡,结果被那税吏发现破绽,所以遭你们杀人灭口?!”
听闻此话,白冤和周雅人相视一眼,都没料到那洪氏竟是御史亲信伪装。
县官此刻终于听懂了人话,震惊到语无伦次,膝行至御史脚下,喊冤叫屈:“大人冤枉,大人冤枉啊,下官根本不知那盐商洪氏竟是大人亲信,那人,那洪氏,他是被脚夫何来顺所杀,而且何来顺已经招认伏法,御史大人明察……”
他的所作所为早就在御史的监控之下,御史一脚将其踹翻在地:“你以为让一个脚夫顶罪就能蒙混过去?!别以为本官不知道,那脚夫究竟是怎么招的认,怎么伏的法!来人!”
一旁的禁军立刻奉上几页信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