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折服于他?他却是牺牲了你。”秦执中最终点出了这一句关键。
师兄听这一句话听的心肝有些发颤,连忙叫住:“秦师……”
江逾白眼帘低垂,还是那副对待师长恭敬有加的态度,可说出的话却更叫秦执中恼火:“士为知己者死。”
秦执中冷笑一声:“可是你不是孤家寡人,你的愚不可及牵累了你的族人,你看看他们,此一去岭南不知多少人,要死在途中。我只问你良心可安?”
“世上安有两全其美之法?”
“可你本来前景光明,明见你告诉为师,你难道心中真的没有悔过?”
江逾白答:“是我一个人的光明好还是天下人的光明好?秦师,首辅当真错了吗?我当真错了吗?”
秦执中冷笑:“这天下说是天下人的天下,不过是他朱家的私天下。陈简斋大公似奸,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有私心私情?”
江逾白莫名道:“不会一直如此的。”
秦执中看着面前这个风姿有损,但气度不改的年轻人,这曾经是他掌中美玉,惹旁人无数艳羡,而现在:“才人见忌,自古已然。吴干越钩,轻用必折;匣而藏之,其精乃全。”【1】
这一段话仿佛忠告,又仿佛是讥讽。
师兄在一边看着干着急,想插话但又不好插话,只能干巴巴的看着,两个人之间争执越发激烈……
准确的来说,是秦执中单方面的激烈,而小师弟…说句不好听的话来形容,那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这一次的会面依然不欢而散。
可秦执中还是想要让江逾白知道是他错了。
“明见,你可还记得我们在路过应天府时,看到的那一副百万纤夫拉漕运的场景?你当时同我说你为官就是想为他们求存。”
“可现在你又拿什么来改变这一切呢?他陈简斋急着赴死,可你?你要做的事现在还能做吗?”
江逾白沉默不语,像是无法对这句话给出答案,又或者是自己心中已经有了确切的答案。
秦执中摆了摆手,让师兄扶着他,转身要离开。
青年出乎意料的开口:“不在庙堂从政,却未必不能为政。”
在《论语》一书中,当官叫做“从政”,实行自己的政治主张叫“为政”。他讲着词语之间的细微分别,却在事实上没什么分别。
秦执中意兴阑珊:“罢,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已,你自行且去吧,此后便莫要再以师徒相称。”
这便是再无关系的明示了。
江逾白躬身应是。
师徒二人最终背道而驰。
然而在走出去十几步远之后,师兄搀扶着秦执中的动作停滞了一瞬,他偏过头,用余光看到了那道身影,意有所指道:“秦师,江明见终非池中之物矣。”
雪压竹枝低,虽低不着泥。【2】
这岭南路上,首辅一定会照应着江逾白,只要江逾白还活着,有朝一日,未必不能起复。
秦执中叹了口气:“也罢也罢,我门下岂能有无信义之辈,他既不愿以死明志,好歹师徒一场,为师便帮上他一把又何妨?”
仿佛刚刚几乎要对着江逾白老泪纵横那人不是他一样的冷漠。
“安排下去…处理干净点。”
*
杀了他。
*
他会杀了我。
*
江逾白清楚这一点,但他佯装不知,平静地走回到了大队伍中,他回来之后,张百户就没有再仁慈的给这些戴罪之人继续休息的余地了。
队伍重新慢腾腾的向着南方行进。
马蹄声碎,风声呜咽。【3】
不知多少枯骨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