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和江逾白走在一起,人以群分,就已经知晓江逾白压根不似表面那般光风霁月。
两人闲谈着,已然渐渐走到了远离城门的地方,周围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风声虫鸣鸟叫。
阳光穿过树荫,晒得人暖意融融,不自觉就全然放松了下来。
“主公登陆已经是两月有余。一味地封锁消息终究是不长久,这么长时间了,想来朝廷那边应当知道沙湾镇这边的情况了。”
“我们还需早做打算。”
江逾白走得极慢,眉目舒展,语调温和,说起同朝廷对抗的事情来,就好似在念书一般。
王之可有可无的点头:“先生,如今不同过往了。当初你同我所说的一年之计,不知还作数否?”
青年轻轻一笑:“自然作数,可主公未必信我。”
王之被人说中了,也一点不见心虚:“你且说来我听听,我听了不就信你了么?”
的确,于天朝的幅员辽阔、国土广袤而言,一年之计,怎么看都是不切实际的。就算江逾白再怎么巧舌如簧,说天朝气数已尽。
可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慢慢磨死的手段可行,快刀斩乱麻就未必了。
是的,带头都真的开始造反了,但王之是压根就不清楚江逾白所言的一年之计到底是什么的。
那日的秉烛夜谈江逾白只说了十年之计、五年之计,王之也只听了五年之计、十年之计。
江逾白谋算周全,分析的条理清晰,无论王之如何提问,他都能应对有方——是这一点触动的王之,而非那什么一年之计。
王之从来不是鲁莽行事的主儿,听旁人两句煽动就冲动行事,他是必须有切实的胡萝卜在眼前,他才会真的动起来。
“速胜的法子,无非分权二字而已。”江逾白说出了答案。
王之是个权欲重的,听得自己冒险造反,最后还要分权,心下便有几分不悦,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
“分权是事实,也可以是噱头。”
“相信主公也知道给个甜枣,再来点棍棒,犬是如此收服的,人亦如是。哪怕是九五之尊,天底下顶顶尊贵的人,也是这般,除非实打实的手握军权,不然一样是无力乾纲独断的。”
“一样要权衡、一样要退让。”
“主公……”
江逾白彻底停住了脚步,面上带着笑,笑里没什么温度,只是个叫人觉着好看的笑。
“我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
“那是当今天子有眼无珠,先生不必妄自菲薄。失先生,是天朝之痛。得先生,却是我之幸。”
王之对分权是何态度避而不谈,只轻嗤了一声,的确就是江逾白所言的这般。这样好的人才,在朝堂上想做些实事,就沦落到了凌迟流放的地步。
君王不想保吗?
未必不想,只是权衡之后,不值罢了。
“分权,于旁人而言,可以是事实。于主公而言,只不过是一个噱头罢了。”
具体的王座会被推翻,可无形的王座却不会,他们能推翻你,但推翻不了你的阴影。
公天下的皇帝,也是皇帝不是?
王之没搭话,似乎出了,又或者是觉得江逾白这马屁拍得实在过分。
江逾白却知道王之已经被他说动了一分,剩下的九分,不过还是不甘心分权而已,毕竟俗话说得好,放权容易收权难。
所以他问:”主公可还记得当初登陆的初心?”
王之沉默片刻,叹了一气,认真答道:“做高官,开海禁。”
江逾白笑了笑,王之也笑了笑。
“主公可知本朝开国皇帝发迹时的策略?”
“愿闻其详。”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两人之笑,到底含义还是不一样的。
王之依旧是不悦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