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瑭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气消了大半,他弯了弯唇角道:“谢谢。”
王沉砚语气随意:“实话实说罢了,你没发现吗?刚刚你坐在长椅上等我的时候,路过的人都会多看你一眼。”
程瑭想了想:“可能那个星星灯比较好看。”
王沉砚摇头道:“所以你坐在那里,就更引人注目——对了,我下车之前,看到两个女孩子举着手机,似乎在拍照,不知道是不是在拍你。”
“可能在自拍吧,游客照?”
“那个街角确实布置得很好看,可以看到一片沙滩景点”
闲谈之中,两人之间尴尬又暧昧的气氛悄然溜走。
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更加难以形容的亲近感觉,似乎他们已经是推心置腹的朋友,仿佛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夜晚散步。
程瑭却不敢再放松紧惕,生怕对方再“一时兴起”说出什么惹人联想的话语。
只是他提心吊胆走了一路,直到抵达目的地,双方依然保持在“闲聊”的谈话范围内,倒显得自己想太多了。
唉,这个人,真是千变万化的漂亮混蛋。
程瑭心情复杂地进入包厢。
说是包厢,其实是一个规模中等的宴会厅,摆了两张大圆桌,还有几张沙发。
此时同事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或站或坐地聊着天,见王沉砚和程瑭一起走进来,纷纷起身打招呼。
“砚总。”
“砚总,程哥!”
在一声声“砚总”里,实习生小李的声音格外突出,王沉砚多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大家晚上好,既然同事们都到得差不多了,先落座吧。”
之后就是毫无意义的寒暄环节。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程瑭被安排在姜助理身边的位置,和总裁仅隔一个座位。
他能够看清餐桌上大部分人的神情,将大家或明或暗的奉承尽收眼底,也能看清总裁微笑背后的疏离和虚假。
这种感觉很特别,就像翻开一件漂亮的衣服,发现光滑美观的布料内衬,居然也是毛毛糙糙的,透出凌乱的针脚,还有没剪干净的线头。
一瞬间,涌上心头的踏实和失望。
程瑭说不清自己为何失望。
坦白说,和终极上司保持私交是一份不错的体验,其它同事也明显发现了这一点——从他们进门时,同事们的神态和眼神就暴露了许多,或惊讶或羡慕,明明一切都挺好的。
直到总裁在众人的起哄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整个包厢都在欢呼,同事们的笑闹声和言语声混在一起。程瑭也起身,举起酒杯和众人碰了一杯,酒液滚过喉咙的一瞬间,他的余光瞥到了总裁微拧的眉头,他知道后者也在掩饰。
一道白光闪过脑海。
程瑭明白了,他之所以心情复杂,是因为他清楚地明白,不论自己还是总裁,都有面对同事和社交的假面具。
这是适应社会群体生活的必然选择。
为什么会感到失望呢?
因为程瑭知道自己不爱社交,也知道总裁不爱喝酒,他们在无人注视的角落里可以做自己,却要在明亮通透的社交场上扮演另一个角色。
就像布料的背面,虽然也属于布料本身的一部分,但是没有人会刻意展露这一面。
我们都太虚假了。
喧闹声中,程瑭默默垂下眼睛,浓缩为这场盛大社交的小小句点。
一旁的姜助理注意到他的沉默,只当他性格内向不爱说话,低声交谈了几句,见后者没有异样,也将精力放在了别人身上,与几名主管副主管谈笑风生。
直到饭局过半,陆续有人起身离席,程瑭正戳着瓷碗发呆,忽然感觉有人戳了戳自己的肩。
他回头,看到王沉砚冲自己递了个眼神,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
程瑭放下筷子,双手握了又松,还是起身走了出去。
包厢内酒气熏人,走廊上更是沉闷,两人默契地加快脚步,一前一后走到了露台上,眺望风声呼呼刮过楼与楼之间的缝隙,染上霓虹灯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