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将至的晚风,带着刺骨的凉意,从湖面毫无遮拦地席卷而来,穿透了素世身上那件不算厚实的风衣,像无数冰冷的针尖扎在皮肤上。
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裹紧了衣襟,却无法驱散那从心底蔓延开来的寒意。
她走到湖边一处木制的观景平台,倚靠在冰冷的栏杆上。
栏杆的木头带着湿冷的潮气,触手冰凉。
她望着眼前这片死寂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墨色湖水,海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了平日的沉静,只剩下翻腾的迷茫和一种深切的疲惫。
鬼使神差地,她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了一样东西——一包皱巴巴的香烟和一个廉价的塑料打火机。
这是她锁上东京公寓门时,随手塞进行李箱最底层的“旧物”,一个属于她更年轻、更迷茫、也更放纵时期的遗物。
她已经快五年没有碰过它们了,音乐家的自律和对身体的保护让她早已戒绝。
但此刻,那沉重的托付,千早夫人泪流满面的恳求,爱音明媚笑容下隐藏的忧虑和那份让她心慌的、越来越炽热的依赖…所有的一切,都像巨石般压在她的心头。
那份属于成年人的、想要维持体面和理智的坚持,在这无人的湖边,在深秋的寒夜里,显得如此脆弱。
“咔哒。”打火机跳动的火苗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刺眼,瞬间又被风吹得摇曳不定。
素世有些生疏地将一支烟凑到唇边,点燃。
辛辣的烟雾猛地涌入肺腑,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呛得她眼泪都差点出来。
五年了,身体早已不适应这种刺激。
但咳嗽过后,一种熟悉的、带着麻痹感的眩晕和微热,却从胸腔深处缓缓升起,暂时驱散了那刺骨的寒意和…一部分尖锐的思绪。
她又从另一个口袋摸出一个小小的金属扁瓶,拧开盖子,一股浓烈的威士忌气息弥漫开来,混合着烟草的味道,在冷冽的空气中显得格外突兀。
她仰头灌了一口,劣质酒精的灼烧感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带来一阵短暂的、近乎自虐般的暖意和麻木。
她趴在冰冷的栏杆上,指尖夹着燃烧的香烟,望着死寂的湖面,一口烟,一口酒。
晚风将她亚麻色的长发吹得凌乱不堪,金丝眼镜的镜片上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在酒精和尼古丁的催化下,不受控制地奔腾。
千早夫人的眼泪,冰凉的手,那句“撑不过明年春天”的低语…像重锤反复敲击着她的神经。
她答应了。
她承诺了。
可这份承诺,意味着什么?
她,一个连自己音乐梦想都守护不住、狼狈逃到乡下的失败者,真的有能力去守护另一个少女的未来吗?
爱音失去母亲后,那巨大的空洞,是她能填补的吗?
这份责任,沉重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樱粉色头发下那双银灰色的眼眸,时而明亮如星,时而沉静如湖,时而又带着让她心悸的炽热光芒。
那份依赖,早已超越了学生对老师的敬仰。
学园祭后台为她整理碎发时她身体的轻颤,舞台上只为她一人而绽放的专注眼神,逛街时紧紧挽着她胳膊的依恋…素世不是傻子。
她感觉到了那份正在萌芽的、不该存在的情愫。
这让她更加惶恐。
她该如何回应?
如何引导?
这份少女纯粹而炽热的情感,在失去母亲的巨大悲痛后,是否会变得更加偏执和危险?
她承接了照顾的托付,难道也要承接这份…她无法回应的感情吗?
她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在这个小镇当一辈子音乐老师?
曾经的梦想,东京的舞台,大提琴的荣光…真的就这样彻底埋葬了吗?
千早夫人的托付,爱音的依赖,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地束缚在了这片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