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总比结巴好,甘聆摇头,示意他们钱已经被他花掉了。
“你骗人!大虎昨天还看见你在数钱,他说你有十七块钱!”
“就是!”
“我们直接搜他口袋,他肯定藏在口袋里了!”
“就是!”
“大虎,你去搜。”
一直说“就是”的男孩攥紧拳头,伸手去扯甘聆外套口袋,但里面只有一截干枯的狗尾巴草,他扔到地上,手又探向人裤子口袋。
甘聆突然挣扎起来,他半张着嘴,却真如哑巴那样,从始至终都没发出半点声响,挣扎的动作也显得绵软无力。
其余人纷纷或抓或压着他,仿佛五指山下的石猴,甘聆能做的只有挣扎和摇头。
“我找到了!”大虎抓到了一把零钱。
两张五元纸币,四张五毛纸币,四枚一元硬币,还有三枚五毛钱的硬币,总共十七块五角。
“他有好多钱!”有人惊呼。
林泠是几人中的老大,大虎兴奋地把钱交给她,自己则和其他人一样,分到了五毛钱,可以买一根甜橙味棒棒糖。
“喂,哑巴,你要是开口说一句话,我就还你一块钱,好不好?”
甘聆死死抱着自己外套,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都不肯出。
林泠觉得没意思极了,她撇撇嘴,用胳膊撞开人就走了,她身后一群小孩有样学样,最后走的人故意把他推到小菜地里,笑嘻嘻跑远了。
就算开口,也不会拿到钱,他磕磕绊绊的话只会被嘲笑。
甘泠用手掌去擦外套上的泥迹,结果越擦越脏,他记起小菜地旁边有水龙头,想也没想走过去,却看到邬荧。
她坐在台阶上,头发扎成简陋的麻花辫垂在脑后,灰色的眼睛很平静,显出淡淡凉意。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她既没有参与这场欺凌,也没有阻止,只是安静地成为看客。
不,或许她连看都没有看,对她来说,这只是一场无趣的闹剧。
甘聆有些无措地拿着外套,四目相对,他率先移开视线。
最后连还要洗外套都忘记了,匆匆忙忙走掉,被看管的阿姨责备太淘气,又把衣服弄脏了。
小菜地原先是孤儿院后门的一片空地,院长奶奶勤快,买了种子改造成一块菜地,因为被三申五令不许破坏菜地,加上后门偏僻,所以孤儿院小孩很少会到那边玩。
邬荧却很喜欢坐在小菜地的台阶上发呆,这是甘聆无意间发现的。
坐在小菜地台阶上发呆的邬荧,似乎……甘聆说不清楚,只觉得这时候,她和世界上所有他见过的人都不同。
是孤独的距离。
湿漉漉的晨雾让她五官变得模糊,睫毛氤氲着水汽,橘红的太阳破开云层时,她仿佛也要随着雾气一起消失。
橘红慢慢褪散后,甘聆看清了,她有一双极其浅淡的灰色眼睛。
甘聆很担心哪天她会突然消失,好在没有,从初春到夏末,她一直都在。
邬荧的目光偶尔也会落在甘聆身上,像看路边的一朵花、或一株草,只是轻淡地看他一眼,很快收回目光。
这片隐秘的小菜地,几乎成了甘聆在孤儿院的乐园,尽管他和邬荧一次都没说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