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子正对着哥哥坐下,闻到周围飘着一股臭味,看来是从哥哥身上散发出来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只见哥哥身上穿着的格子休闲衬衫和开衫脏兮兮的,似乎有些日子没有洗过,都泛着黄色。
裕子最担心哥哥有没有食欲,她便提议去附近的餐馆吃饭,调节一下心情。
“今天我请客,你尽管点喜欢吃的吧。”
在裕子的催促下,大介点了炸鸡套餐。
裕子没想到哥哥还能正常吃饭。她本以为哥哥的牙都掉光了,应该会点一些对牙口好的食物或是荞麦面、乌冬面这类的面食,可大介毫不含糊地大口吃起了刚炸好的炸鸡,熟练地用牙龈啃咬着,还多要了一份米饭和味噌汤。看来他已经15年没有在外面吃过饭了,吃起来很香,裕子对此印象深刻。
哥哥肯定有很多话对我也说不出口吧。现在不说也没关系,能见面就很好了。裕子一直担心着哥哥的身体状况,看到他吃饭的样子暂时放下心来,转而谈起自己的儿子和丈夫的近况。
大介吃完饭,露出一丝安心的表情,开始说起自己以前发生的事。
大介大学毕业后,在东京市中心一家期货交易公司工作,流利的英语让他在公司颇为活跃。27岁时,他接到调令前往美国芝加哥培训一年。回国后,他被调往公司的国际部,每天忙得晕头转向。有一天,他因为在工作上的失误导致公司差一点就蒙受巨大损失。后来他总算弥补回来,避免了损失。然而上司多少因为这件事而介怀,开始找他的碴,对他施以职场暴力。每次他都会反驳回去,引发不少争吵。他的直系下属也总是犯错,导致上司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将留美归来的大介视为眼中钉。
最后上司逼他下跪,他实在忍受不了屈辱,便提交辞呈离开了公司。
裕子沉默地倾听着哥哥的自白。
“从公司辞职的时候你没有拿失业保险吗?”
“好像是,我辞职以后心灰意冷,打不起精神做任何事。”
“你这些年都靠什么过活?”
“我有退休金和存款。”
后来失业保险也失效了。
大介强烈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能,精疲力尽的他选择待在公寓里闭门不出。
吃饭就靠超市里的熟食解决,生活十分简朴,因此他能靠存款活下来。但他的牙齿全都掉光,则是因为营养不良、食物种类单一引起的。
裕子想起大介原本性格内向,估计很难承受充满嫉妒的人际关系中的摩擦。
要是他有无话不谈的知心好友,可能还能找到宣泄的地方。但大介没有联系以前能谈天说地的同事,或主动邀请对方吃饭。
伤心欲绝的大介被社会排除在外,失去了与外部的接触,逐渐孤立起来。
从他的公寓稍微步行一段时间,国道边就有大介最喜欢的二手书店BOOKOFF,里面摆放着书和CD,旁边还有一家大型超市。他在家里偶尔也会炒股,但基本上都会错过峰值,大赔一笔。大介过着日夜颠倒的生活,在家埋头读书和听歌。
在他看来,辞职是一种耻辱,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所以他才总说自己很忙。
家人来东京旅游想见他,他避而不见,说着:“你们想去哪儿玩,高高兴兴地去就行了,我就算了。”
他每年冬天都要去滑雪,正月里也不回家,还推托说:“盂兰盆节和元旦假期都优先给有配偶的员工,向公司请假要提前三个月申请,见不了面。”
看他这么忙,裕子反而觉得一直缠着他见面不太好,但这些不过是大介为了掩饰自己失业而撒的谎。得知他故意装作很忙的样子避免和其他人见面,裕子难掩震惊之情。
面对家中唯一一直崇拜他的裕子,可能他也觉得是时候放弃了。
要是自己能早一点注意到就好了,这样自己可能也会早点伸出援手。想到这里,裕子悔恨不已。
“还有我在呢,先去政府办事处办理手续,重新振作起来吧。”在车站检票口分别的时候,裕子说道。大介静静地点头。
得知哥哥的现状,裕子在回家的新干线列车上思考着如何让他的生活回归正轨。他一身都是病,却连医院都没去过。为什么自己没有早点儿注意到哥哥的情况呢?想到哥哥,裕子心痛、悔恨不已,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然而,想到只有身为亲人的自己才能帮助他振作起来,裕子不禁为自己打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