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持钟太傅的官员力陈祖制不可违,指责傅道隽目无朝纲;而主张论功行赏的官员则以非常时行非常事为例,称当不拘一格用人才。
御座上的陛下揣手于怀,目光深沉。
他想起傅道隽殿试时的从容气度,那篇《安边策》字字珠玑,本欲留他在中枢任职,却被以“愿往地方历练”婉拒。
如今朝臣为着傅道隽的作为当堂争吵,究竟是所图为何?
“传朕旨意,傅道隽暂留雾庄协防,赏黄金百两,绸缎十匹。”陛下缓缓开口,“其领兵之事,待雾庄战事平息后再议。”
这道旨意看似折中,实则默认了傅道隽的战功,也给了钟太傅一个台阶。
而大娘娘,端坐帘后看着群臣争辩,并不插手,多数时候,她都不会当堂越过陛下去行事,而哪怕如此,陛下也厌极了朝堂之上有她的一个位置。
只可惜,陛下还没有生出与野心匹配的治国理政之能,不能将她从这方帘后请回后宫撤了这道帘子。
“陛下!”太傅自然是不满意这个结果,大袖一扫便要再辩。
陛下却有些不耐了,往日里太傅都是最明白他心意的,今日怎的如此不依不饶。
陛下起身,锋利的长眉蹙起,目光定在钟太傅身上,长臂才指出去,眼睛忽然瞪大,轰然倒地。
满堂寂静一瞬,顷刻哗然,乱作一团。
大娘娘不得不沉住气站出来,指挥着高德宝并福兴一起将陛下扶起。
“快传太医!”大娘娘怒目扫视众臣“都不许慌,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小内侍的袍角被宫阶绊得踉跄,连滚带爬地往太医院方向冲,廊外惨白的光映着他煞白的脸,惊得檐角铜铃乱响。
文德殿内,大娘娘扶着御座扶手,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却依旧维持着镇定:“禁军守在殿外,不许任何人出入;禁军统领,即刻封锁宫门,传哀家口谕——陛下突发恶疾,暂停朝会,待太医诊治后再议国事。”
她语速平稳,每一个指令都精准落位,原本慌乱的朝臣渐渐安静下来,下意识地遵照她的安排行动。
钟太傅僵在原地,看着大娘娘有条不紊地掌控局面,陛下年岁大好,身强体健,怎会突然昏倒?
他心头一沉,竟忘了继续争辩傅道隽的事。
“诸位都是经过大事的老臣,切莫自乱阵脚,陛下宵衣旰食,体力不支也是有的,谁敢乱嚼舌根传到哀家耳中,哀家定不轻饶!”
大娘娘恩威并施,暂时稳住了因此变故慌乱的朝臣,悄悄朝潇湘招了招手,低声耳语一阵,潇湘悄悄退了下去。
*
悬黎看完了信,借着炉中香篆的火星将信燃了,火光之下,悬黎的脸忽明忽暗,直到整封信燃尽,她依旧不语,捻着手思索的模样,叫在场的成将军和慕予觉得陌生。
“时间好像是要差不多了。”她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郡主娘娘,什么差不多了?”慕予歪过头去,率先问道。
悬黎回神看着那双与姜青野相似的眼睛,弯了弯唇,“慕予,去帮我把思芃阿姊请过来好不好?”
请思芃?
慕予高高兴兴走了,成将军却若有所思。
慕予的脚步声刚消失在院门外,成将军才开口追问:“你说的‘时间差不多了’,究竟指什么?”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没有刻痕的玉牌,那是当年西南驻军副将们的信物,此刻竟隐隐发烫。
悬黎却将食指抵在唇间,嘘了一声,“为成姨考虑,有些事成姨还是不要这么早知道得好。”
悬黎温柔的语气里满是不容置疑,成将军见状也不好再问。
她只道:“你心中有成算便好,若有用得上成姨的地方,尽管开口。”
悬黎也不同她客气,顺坡而下,“的确有一件事,依翠幕的本事,只在我身边,有些屈才,不拘是雾庄还是西南军,你看是否要叫她去军中历练一番。”
成姨毕竟是翠幕的母亲,她有什么想法还是需得先经过成姨首肯。
成将军果然陷入思考,也是一副为难模样。
“不必现在答复,你与她商议过有何打算再说也不迟。”不输须眉的翠幕,悬黎不希望她只在自己身边蹉跎。
不过与成将军入军的方式不同,她希望翠幕大大方方地以女子之身入军。
悬黎清楚此事会遭遇多大阻力,所以她也不急,徐徐图之。
二人一时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