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太尉府的内院,温照楹正对着一盏油灯,拆解着福安送来的密报。
纸条上只有寥寥数字:“邓党异动,暗口藏刃,大朝发难。”
她指尖捏着纸条,眸色沉沉。
果然,邓钟二人还是选了最直接也最冒险的方式。大朝会百官齐聚,一旦生乱,便是血流成河,民心震动。
温照楹将纸条凑到油灯前,橘黄的光映着她凝沉的眉眼,纸上墨迹很快被火焰舔舐殆尽,化为细碎的灰烬落在铜盘里。她指尖捻起一点灰烬,触感冰凉,正如此刻心头翻涌的寒意。
“大朝会发难,倒是选了个最张扬的时机。”她低声自语,玉柱在她膝头蹭了蹭,琥珀色的眼珠映着灯火,像是能看透人心底的波澜。
垂拱殿内,萧云雁正对着一盏孤灯发呆。
案上堆着一堆奏折,可他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温照楹那日说的话还在耳边回响,那些关于权柄、关于女子称帝的论调,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殿下,福安公公来过,他让我将此物呈给殿下”玉版轻声禀报,将一封密封的信函递了上来。
云雁拆开信函,看到“暗口藏刃,贤妃为盾”八个字,瞳孔骤然收缩。
他只是想做个闲散王爷,怎么一个又一个地,总是不想让他省心。
他抬眼落在遮住陛下的层层帷幕上,无声叹道:“萧悬黎,我可不帮你收拾这个烂摊子!”
月华之下,悬黎重重打了个喷嚏。
“多事之秋,看来有人念我。”悬黎才将木窗推上一半,一只修长的手摁住窗板,不让她再推动半分,而后姜青野拉开木窗,不由分说地挤进大半个身子来。
“旁人念的,哪有我念的好听。”姜青野眼底波光潋滟,端的是秀色可餐。
第120章
“更深露重,月照当空,小姜将军这会儿应该已经睡了才是。”
悬黎说着,还是把窗户开了半扇。
姜青野从善如流,喜滋滋地跳了进来,落地时衣袂翻飞,如旋开的花,引着悬黎去瞧。
姜青野落地时带起一阵夜风,裹着院外草木的清冽气息,拂动悬黎鬓边的碎发。
修身天青锦袍,腰束银鳞带,腰间佩带的玉穗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风流郎君的装束惹得悬黎多看了两眼,眼底盛着化不开的柔意让悬黎深觉此人来者不善。
“我睡不着,所以来陪陪长淮郡主。”他笑盈盈地走近,目光落在悬黎案上尚未收起的一卷书册上,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纸页边缘,“即便是天大的事也不必你秉烛熬夜吧?就不怕熬坏了身子?”
悬黎合上话本,指尖在微凉的纸面上顿了顿:“的确也不是什么正经事,此间事已了,该平京城是非了。”
“御座上那位有你一半,大凉早成四境霸主了。”姜青野从怀中掏出一个温热的食盒,放在案上打开,里面是两块还冒着热气的枣泥糕,“刚从后厨拿的,你晚饭没吃多少,垫垫肚子。”
悬黎拿起一块枣泥糕,甜糯的滋味在舌尖化开,驱散了几分深夜的寒凉。
她抬眼看向姜青野,月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脸上,勾勒出分明的轮廓,“所以你为何还没歇?是有什么事吗?”
“是有事。”姜青野站定,眼中柔情万千,声音放低了些。
悬黎看他郑重其事的样子,心跳有些加快。
“萧悬黎,”姜青野的声音有些发颤,“前世我在诏狱之中时,曾立重誓要报答那个救我于水火的人。”
他直到今生才知道那人是悬黎。
“前世大殿斩杀钟璩之后,我却并不痛快,明明他是致使我家覆灭的最后一人,当夜在樊楼吃酒,藏书楼灯火通明,我知道你在那里,这个念头让我开心。”
悬黎抬头,望向他已然水光潋滟的眼底,“你、你是说……”
“是!”姜青野忙不迭应下。
只可惜前世留给他们的时间太短了,不然他替陛下巡防回来,他会向太后提亲的。
高阳关下那一箭,不止射中了她,也射中了他,他被长久地困在那一日里。
“今生仿佛一切都在不言中,可我还欠你一句,我心悦你。”从裹挟着家仇的前世跌撞奔向今生,前世他于家于国问心无愧,今生姜庾楼只为萧悬黎活着。
“待回京之后,三书六礼,姜青野叩请长淮郡主萧悬黎许婚,可好?”
悬黎捏着枣泥糕的指尖收紧,甜糯的糕体被捏得微微变形,黏在指腹上,像心头骤然翻涌的温热。
她望着姜青野眼底的水光,那里面映着月色,也映着她怔忡的模样,前世那些模糊的、被战火与权谋掩盖的碎片,忽然在此刻变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