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人死于一剑封喉,血喷溅出去一尺多远,想来这一剑十分精准、狠厉,避无可避。
实力太过悬殊,这几乎是一次单方面的杀戮,单从事件本身来看,其实是很不人道的。
只是此事非常奇怪,他们都未曾见过关云铮杀人,但也知道若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关云铮几乎是他们四人中最平和、最讲道理的一个。
楚悯被关久了会用琴炸地牢,叶泯气急了会放蛇咬人,谭一筠怒火攻心时都会用几个无伤大雅的小阵法给人使绊子,唯有关云铮不会。
她虽然嘴上总是不饶人,实际日常的脾气好得就像是没有脾气一般,但凡有点什么也总是先向内自省而非向外苛责,很少会有这样情绪起伏、“不讲道理”的时刻。
只是再惊慌失措、百思不得其解,人也已经杀了,谭一筠只好收起自己那满腔没见过世面的愁绪,做出一副稳重的样子:“既如此,只好先将此人埋了,再回去禀报师父了。”——
作者有话说:加更章。
评论摩多摩多[可怜]
第126章
四人没有杀人埋尸的经验,唯一有经验的暂时也只会杀人,因此掩埋季邕尸体时动作很是生疏。
好在破庙里那帮人早就走了,没人知道先前还在与他们交谈的人已经死在了荒坟之间,变成了另一个无人问津的土包。
虽然明白关云铮动手杀人一定有其缘由,但此事还是太突然了,叶泯木然地填上了最后一铲土,实在不敢触关云铮的霉头,只好拣软柿子捏,转头看向把铲子拿出来的谭一筠:“你是不是该解释一番,为何你的乾坤袋里放着铲子?”
谭一筠同样神色木然:“应该是师父以前种花时顺手塞的。”
楚悯实在想笑,然而此情此景之下只能努力绷住嘴角:“好了,先回去吧,此处不是交谈之地。”
自埋尸起便一直默不作声的关云铮率先迈开脚步,过了这么一会儿依旧没觉得自己杀错人,只觉得一剑毙命好像轻了些。
毕竟——
“你在他将死之时看到了他的记忆?”兰珏皱起眉,“如何看到的?”
关云铮坦诚地摇了摇头,她也想不明白。
叶泯坐在一旁听完了全程,眉头皱得比兰珏还要紧一些:“你是说,他先前在那破庙中是要与那些丹修勾结,将无辜之人供给他们作为炼丹的原料?”
他复述了一遍关云铮所说,把自己给说生气了:“什么猪狗不如的东西?!一剑还是太便宜他了!”
关云铮默默把倒好了竹叶茶的茶盏推到他面前。
谭一筠也拿起子不语,难得发挥了一次折扇最原本的用途,给叶泯扇了扇风,又看向关云铮:“你方才怎么不说?”
他们对她的秉性有所了解,但若是日后也发生了这样的事呢?不先将真相告知他人的话,该如何自证清白?
像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关云铮语气平淡:“人是永远不可能自证清白的,谁主张谁举证,觉得我有罪的人大可以拿出证据来给我定罪。”她说完这话又意识到话里的隐含意义太多,好像是不信任同伴似的,换了个轻松些的语气说道,“倒不是说这件事。方才没解释是因为我杀季邕时没有看到这段记忆,杀他也委实是我一时冲动之举,所以没什么好说的,像蹩脚的借口。”
她承认得太过坦荡,谭一筠被哽了个不上不下,只好拿起茶盏喝了口茶给自己顺气,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是季邕可恶,还是不为自己辩解的关云铮更可恶一些。
杀人这事可大可小,平民百姓杀了人多半要不得善终,权贵之家杀人却像随手捏死蝼蚁。修仙之人杀人,则有更多的名头可以被用来粉饰太平——譬如所杀之人是邪修,所杀之人是恶徒,所杀之人是其他种种行恶事之人……
说到最后还得来上一句此举是为了行侠仗义或是除魔卫道,这番歌功颂德的言论才算是圆满。
但关云铮连一句矫饰也懒得想,直截了当地说自己就是想杀人,谭一筠险些被她气了个仰倒。
楚悯脸上倒是与关云铮如出一辙的神情平淡:“兴许是云铮善用某种查看记忆的法术,而季邕其人的神魂又在濒死之刻毫无防备,才能被云铮看见这段记忆。”
在座阅历最为广泛的兰珏不置可否,只抬手拍了拍关云铮的肩膀:“既然你见了他那样不好受,想必从前一定受了莫大的委屈,他又是那样一个东西,杀了便杀了吧,莫要挂怀,我来处理。”
在看清季邕的脸之前,关云铮也是这样想的。
但那毫无来由的疼痛和恨意看似互为因果,实际并无太多联系。那种疼痛是强加给她的,她虽痛,但更像是触碰到了装着沸水的金属水壶,灼痛但不完全真切,里头究竟是沸水还是沸的别的什么,其实她无从知晓。
然而那恨意却是真切的,可以与她的想法毫无滞涩地融为一体的,仿佛那想法从她睁开眼时便扎根于她的脑海,见到季邕的脸后才猛地被大脑挖掘出来。
她那时几乎有些茫然:那疼痛究竟是因为什么,又为何会有这样深重的恨意?既然这痛苦很可能不是她所承受的,这般不真切,她又为什么会这么恨呢?
但此刻听了兰珏的话,她忍不住想:或许她真的曾感受过莫大的委屈。不然恨意又该从何而来呢?世上之事,总归都有理由吧?
关云铮默然拿起茶盏,喝了口已经变凉的竹叶茶,从冰凉的茶水里品到一点微末的熟悉感,如同这几日所有萌生的熟悉感一般,来得莫名其妙。
兰珏说着要去帮忙解决,便真的站起身走了,只是临走前还没忘了嘱咐她的徒弟:“你崔师弟方才来找,既得空,便快去外门弟子院寻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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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栩铭不是翠屏人,幼时家中孩子太多,养不过来,作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病秧子,被他的爹娘送上了翠屏山,勉强留在了外门。他那时已能记事了,故而到如今也依旧记得,那时爹并没有回头,只是娘流了几滴眼泪,但究竟流了几滴,他已经记不清楚了。
十年过去,他从一个活着都很艰难的病秧子,跌跌撞撞地长成了如今的模样,在师父的教导下艰难地学会了引气入体,在每日练功的情况下,终于不再病病歪歪,要不了多久应当就能够筑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