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师门中的师兄师姐比较多,关云铮很会拿捏和同龄人相处时开玩笑的尺度,从没开过真的会让人不愉快的“玩笑”。
他自己是从来不在意这些同伴间的玩笑话的,关云铮自然也清楚,才会偶尔开些小玩笑。非要谈“没规矩”尺度的话,她和闻越说笑时更没顾忌些,在他们这些同伴面前反而更拘着点。
大概是怕他们独身在外心下空落,所以才会这样做吧。
至于章存舒……他师父的朋友,人精的程度想必是跟师父坐一桌的,在这种时候说出这样“拉偏架”的话,无疑是配合关云铮,让他能在归墟放松心情。
至少对幻境的忧虑确实在这一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被同伴联合“背叛”的微恼。
他自己也确实总因为大了同伴们一岁而多有拘谨,总是有意无意地端着兄长的架子,被这么一打岔,好像才意识到自己其实也不过虚长了一岁而已,依旧是同龄人。
谭一筠收回心绪,忽然想起昨日在幻境中,关云铮和楚悯交谈时说的事:“对了云铮,昨日你说出幻境后再看水镜的,究竟是何事?”
话音刚落,他就看着关云铮和楚悯手中的勺子齐齐一顿,随即一同抬起头来面色复杂,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谭一筠心眼奇多,被兰珏磋磨的这许多年也增长了不少眼力见,见她俩脸色不好看,霎时觉得自己在幻境中的猜测恐怕是真的:云铮大概在用将隐回溯时见到了,那人蛊究竟是如何“吃”的。
“冒犯了。”他思索过后自觉方才失言,默默低头给自己塞了口粥。
章存舒仍旧一脸没睡醒的样子,盛了粥也不怎么喝,托着下巴看他们几个说话,忽而来了句:“云崽有话要问我?”
关云铮才跟楚悯嘀咕完,粥一入口就听见这么一句,愣是神色如常地把粥咽了,没被吓着。
很好,再被这神棍似的师父这么唬上几回,心理承受能力想必能再跃升一个台阶。
“我是想,子不语有灵,能否对其动用将隐的权能,调取出关于加密信件的那部分‘记忆’,再进一步调取,看到信件的‘记忆’,从而看见它们未被加密前的模样呢?”关云铮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有些踟蹰地看着章存舒。
章存舒换了只手撑着下巴:“信件?”
“哦忘了跟你解释,”关云铮又犯起懒来,将手摊开指向叶泯,“你来解释吧。”
谭一筠忍不住在心里微笑了一下:又在“安排”别人了,这种能迅速拉近距离的行为。
叶泯快速解释了一番昨晚的发现。
章存舒没对他们进入他人芥子、翻找物件的行为做出什么评价——做都做了,评价是没有意义的,夸是助长这种算不得正直的行为,贬是道貌岸然的诡辩。
他只是神色平静地听完,而后给出了关云铮方才提出问题的答案:“或可一试。”
****
这段时日以来,除了在迷津渡幻境中,将隐权能的触发几乎都是被动行为,关云铮没有刻意动用过,形体消失而权能尚存的将隐在她识海内,更像是遇敌才动的撷光。
对了,说到撷光。
她低头看了眼左腕,忍不住思考起一个问题:如今她的反应能力已经提升了不少,有兵械近身一般都能立刻察觉并回击,用来防身的撷光变得很鸡肋,像个只为了装饰的镯子。
但师父费尽心思打造这么久,约莫也不会只打算给她当个镯子用,日后想必会有它发挥作用的场合。
关云铮用右手虎口圈住左手的手腕,忽而想起几次心魔引作乱时,撷光在她腕上收紧的情形。
这样一个小物件应当没有器灵,难道是“检测”到了她杂乱无章的脉搏?可在她的注视下忽松忽紧地变幻,又算什么?难道还能“检测”到她的目光?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吧。
撷光里究竟还有什么呢?
“云铮?”叶泯的声音响起。
关云铮回过神,发觉子不语已经在她面前悬浮了好一会儿,见她一直没反应,扇面上甚至浮出了一排杂乱的墨点。
这画面不知怎么把她逗笑了,她看了会儿眼前的子不语,忽而说道:“话痨。”
坐在一边等着她翻阅“记忆”的谭一筠“嗯?”了声。
识海随着她的心念变换,泛起了一圈涟漪,关云铮一面把将隐的权能“覆盖”在子不语上,一面笑着问道:“子不语这个名字是谁起的?”
谭一筠没意识到她想表达什么,如实回答:“我师父。”
“记忆”逐渐出现在她眼前与脑海,关云铮勾着嘴角:“有没有可能,你师父给子不语起这个名字,是想警醒你少说两句?”
一天到晚被埋汰的谭一筠:“……”
不过还没等他象征性地发表几句抗议,关云铮脸上轻松的表情就逐渐淡了下去,变为一种专注之下的平静,看来是翻到了子不语的“记忆”。
子不语仿佛也能察觉到关云铮在做什么似的,扇面上的墨迹忽隐忽现,如同器灵的脉搏。
关云铮此前还没试过“套娃式”翻阅,因此查看完子不语的“记忆”后有些停滞不前,断了一会儿才隐约摸索到存在于两段“记忆”之间,那细如微丝的连接。
将隐在她识海中稳定下来后,她便很少再听见那种轮盘嵌合着停止转动时,那细微但清晰的“咔哒”声了。大概是形体确实碎得拼不回来了,将隐逐渐成了一种随她意念而动的法器,无声而强大,仿佛永远能为她拨开过去的迷雾,指引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