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逢雨早年间为了摆脱家族掌控,很是拼命地修炼了几年,说是险些走火入魔也不为过。后来翅膀硬了脱离苏家,步调便骤然放缓下来,遇到小辈也不怎么苛求了。
她神色平淡地“嗯”了声:“都随你,平日功课本也足够了,确实不必急于一时。”
虽然苏逢雨偶尔会有言辞尖锐的时刻,但也不是个每日上赶着扎人的锥子性格,关云铮对于她这样的态度并不奇怪。但无端地,她感觉苏逢雨的身上似乎确实发生了一点变化,好像经历了什么事,对某些事的态度转变了似的。
苏逢雨对她的视线若有所觉,又将目光转向她:“怎么,有话要说?”
关云铮觉得没必要在苏逢雨面前半遮半掩,索性坦言:“您去山下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吗?”
苏逢雨眉尾挑了挑:“猜的?”
“猜的。”关云铮点点头。
苏逢雨却不大相信似的笑了笑,不过没同她往深处计较,转而说道:“我去的不是镜溪。”
“那是去了哪?”楚悯疑惑。
“去了趟朝安。”苏逢雨给自己倒了盏茶,“同苍韫桢许久未见,昨日她忽然传信,让我闲暇时去找她叙叙旧。”
苍韫桢?原来她们许久未见了?之前女帝提起两人相识的时候,好像完全没听出来。
“我与苍韫桢年少时相识,有许多意见相左,见面就得吵,倒是一直有联络。”苏逢雨喝了口茶,皱眉道,“这什么茶?”
关云铮笑嘻嘻的:“奶茶。”
苏逢雨又品了品:“奇怪的味道……倒是不难喝。”
被新奇品种打了个岔,她回过神来接着说道:“在苍韫桢看来,纵使全天下的男人全都死光了,这世道也不会变好。”她似乎是笑了一声,“我年少时就是那个盼着全天下的男人全死光的。”
唔,可以理解。21世纪也有很多像您一样的。关云铮不着边际地想。
“那时我问她想要什么,她说她要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大概是奶茶越喝越上头,她又给自己倒了一盏,“她不关心男人究竟是死是活,固然很多问题都是男人造成的,但追究此事对她来说毫无意义。她要推翻这一切,必先夺取皇位,这样她的言语才会有人听从,才能一呼百应,万民拜服。”
嗯,要想掀翻桌子,必须先得上桌,是这么个道理没错。
苏逢雨说到这竟然叹了口气:“她猜到我与飞鸢之间应当还有些问题,主动提及此事。”
这,这这,接下来的是她们方便听的吗?
谁料苏逢雨不仅要说,还有和关云铮讨论的意思,将目光转向她:“你怎么看待用‘先生’称呼女人一事?”
关云铮本想斟酌词句,却觉得在此事上没有遮掩的必要,于是直言道:“既然这个词可以用来称呼男人,也可以用来称呼女人,那为什么不能是男人退让?既然它是用来称呼值得尊敬之人,为什么不是平庸无能的男人反思?”
21世纪性别比例严重失衡,平庸的男人那么多,为什么没有人反思自己当不当得起从前的敬称?为什么一直是女人在反思,在割让?
每一次的争吵无非是该有的权利没有得到,但每一次的争吵全都发生在群体的内部,所有的锋芒、尖锐的话语全都向内,外面会有谁能听到呼喊?
为什么要拘泥于性别,为什么要固步自封,为什么要退让?原本男女都享有的东西,为什么要随着时代的变迁、语言环境的变化就让给别人?
只要割让得了好的词,就会有下一次割让,甚至会有下一次的污名化,因为得权会放大人的贪婪,降低人的底线,纵容人的得寸进尺。
那些曾经形容女性美好品质的词语,形容女性的中性词,在越来越低俗的语言环境中被污名化,难道也要就此退让,将这些词割舍?
凭什么?
那不是我们的东西吗?
苏逢雨像是察觉到了她咽回去的这些言语,忽然朝她弯了弯眼睛:“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