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知自己可以夷平议论者的九族,却堵不住七国百姓亲眼所见的苍穹异象……
老农记得那日田间蛙鸣骤止,抬头便见蓝焰金尾的巨鸟撕裂天幕;
边境戍卒的军报里,藏着星陨如雨,落地化凰的私记;
就连秦王亲卫中都有人暗传:那巨卵出土时,半透明外壳上映出的分明是星图。
一阵狂风突然卷起他的冕旒玉藻,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每日辰时,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翳,嬴政的玄色身影总会准时出现在凰栖阁的阶前。
起初,他只是如例行朝议般立于屏风之外,冕冠垂旒分毫不动,连太医令叩拜时溅落的药汁沾染王袍下摆,也难让他眉梢稍抬。
脉象如何?
声音似青铜编钟相击,每个字都精准落在太医颤抖的奏报间隙。
待确认沐曦伤势无碍,玄色广袖便如夜鸟收翼般倏然离去,只在青砖地上投下一道转瞬即逝的暗影。
第七日,嬴政发现案几上多了盏温着的药茶……苦味里藏着蜜香。
他端起玉盏的指尖顿了顿,隔日再来时,袖中滑出一颗楚地进贡的赤柰(注:古苹果),稳稳落在沐曦枕边。
果皮上还凝着晨露,映得她眼底琥珀色愈发明亮。
第十五日,暴雨冲垮了宫道。
当沐曦隔着雨幕望见那个踏碎水洼而来的身影时,嬴政的鹿皮靴已浸透雨水。
他这次没问太医话,只是将一柄巴掌大的玉算筹放在她掌心……正是三日前她盯着竹简发呆时,曾无意间提及的未来算术工具。
王上这是…?
寡人路过少府,恰见匠人在琢。
他转身去拧袍角的水,没让沐曦看见自己为寻这和田玉料,连夜亲自翻遍了兰池宫的贡品清单。
第二十一日,沐曦在晨光中醒来,发现枕边多了个古怪物件:青铜铸的凤凰栖在梧桐枝上,鸟喙竟衔着粒会转动的珍珠。
她忍不住轻笑出声,忽觉有目光灼灼……嬴政不知何时已立在帐外,冕旒玉藻遮住了神情,唯有扶在太阿剑柄上的食指,正随着她转动珍珠的节奏轻轻叩击。
《辰时探视·第卅日》
晨露未晞,嬴政踏入凰栖阁时,殿内静得出奇。
沐曦背对着殿门,正踮脚去够高案上的药盏,素白中衣下隐约透出未愈的伤痕。
听见脚步声,她手一颤,陶盏倾斜……却被一柄突然横来的太阿剑鞘稳稳托住。
王上今日…来得早。
她没敢回头,耳尖却泛起薄红。昨夜试穿的曲裾深衣还胡乱堆在屏风后,衣带上歪歪扭扭的结绳暴露了她偷偷练习秦礼的事实。
嬴政的目光扫过案几:
研了一半又干涸的墨-竹简上幼稚的篆字反复写着秦王政三字-半块啃出牙印的饴糖伤者当静养。
他忽然摘下腰间太阿剑压在竹简上,剑穗玄珠正好盖住那些字迹。
沐曦转头时,发现案头多了个漆盒……掀开竟是整套齐地进贡的贝壳颜料,斑斓如霞。
画舆图用。嬴政已转身走向药炉,玄鸟纹广袖拂过陶罐,带起一缕苦涩的药香,…总强过糟蹋竹简。
窗外麻雀突然惊飞,沐曦才意识到,他站的位置恰好挡住了穿堂风。
又过数日清晨的微光透过窗櫺,沐曦盘腿坐在软榻上,一缕黑发垂落在她紧皱的眉间。
她咬着下唇,手指笨拙地撚着骨针,针脚歪歪扭扭地在布偶身上延伸。
她指尖被针尖刺了一下,条件反射地缩回手,时空管理局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她轻轻叹了口气,将渗出血珠的指尖含在嘴里。
布偶的身体已经成型,但脑袋歪歪扭扭地耷拉着,一只墨玉扣子眼睛缝得过高,让这个本该可爱的玩偶显出几分滑稽的愁苦。
沐曦盯着它看了一会,突然苦笑起来:在2085年我能驾驶最先进的飞行器,现在却连个布娃娃都缝不好…
她重新拿起针线,动作却比方才轻柔了许多。细密的汗珠在她鼻尖凝聚,随着她低头穿针的动作,在布偶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得小心活着才行,她继续自言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要是被他们发现我来自未来…针尖在阳光下闪过一道寒光,像是某种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