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伸手扶起玉章,“国本既定,纲纪必张!鄂硕之案,便是新政第一块试金石,亦是对太子的第一道考校!朕要借他这颗人头,立我大清国法之威!让那些骄兵悍将知道,这天下,是朕的天下,是太子的天下,是法度的天下!”
翌日清晨,太和殿钟鼓齐鸣,声震九霄。残破的宫殿尚不及修复往昔金碧辉煌,但肃立如林的八旗亲兵、按品级鹄立的满汉官员,以及那御座之上威严的帝王,无不昭示着新朝初立的进取气象。
皇太极身着玄色衮服,冕旒垂珠,威仪不凡。他目光缓缓扫视群臣:
“朕,承天眷命,抚定中原。然,国不可一日无本,家不可一日无主。为固国本,安宗庙,收天下士民之心,行华夏礼法之正……朕决意,册封皇长子洛博会为皇太子!入主东宫,佐朕抚育万民,承继大统!”
圣旨宣罢,满殿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皇上万岁!太子千岁!”
洛博会身着玄色太子朝服,在万众瞩目下,行三跪九叩大礼,朗声道:“儿臣叩谢父皇天恩!定当恪守臣道,勤勉修德,不负圣恩,不负天下!”
少年储君的身影在金銮殿中,挺拔如松,光芒耀眼。
册立大典的余波尚未在群臣心中平息,紫禁城东南隅,吏部签押房内,气氛却已降至冰点。
新任皇太子洛博会,端坐主位。他面前摊开放着瓜尔佳·鄂硕圈地害民、桩桩件件触目惊心的铁证。镶黄旗巴牙喇护卫按刀侍立左右,眼神锐利,杀气凛然,使这签押房如同森严的公堂。
吏部满尚书佟图赖此刻眉头紧锁,他指着案上另一叠厚厚的文书,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太子殿下明鉴!鄂硕之罪,罄竹难书!臣已据实票拟‘夺爵,锁拿,交三法司会审定罪’!然……”他重重叹了口气,将那叠文书奉给洛博会,“殿下请看,这是镶黄旗都统、费英东之子图赖,并其弟鳌拜,以及正黄旗、正红旗数位勋贵重臣联名的‘陈情疏’!他们声称鄂硕圈占之地多为无主荒地,所毙之人皆系抗法暴徒,其行虽稍有过激,然念及其父费英东汗马功劳、开国之勋,实属情有可原!恳请朝廷从宽发落,小惩大诫,以安功臣之心,维八旗之稳!”
下首一位吏部满郎中(瓜尔佳氏党羽)立刻躬身附和,语气看似恭敬,却暗藏机锋,“佟尚书所言,句句肺腑。太子殿下初膺储位,当以稳定八旗人心为第一要务。鄂硕大人乃费英东大人嫡亲侄儿,功勋之后,若因几个不明身份的汉民便施以重典,恐寒了万千将士报国之心啊!且这查证之事,过程仓促,是否有人刻意构陷,混淆视听,也未可知……”
“构陷?”
洛博会猛地一拍案几,袍袖带起的劲风让满案文书哗啦作响。“你的意思是,孤构陷功臣之后?还是佟尚书构陷?”他一把抓起那份“陈情疏”,“好一个‘情有可原’!好一个‘小惩大诫’!五百顷膏腴良田在你等口中成了无主荒地?十七条活生生的人命被轻描淡写为刁徒暴民?图赖、鳌拜!尔等眼中,还有没有国法!还有没有孤这太子!还有没有父皇!”
那满郎中吓得腿一软跪倒在地,但仍强撑着辩解:“奴才不敢!奴才万万不敢!奴才……奴才只是转呈八旗公议,为大局……”
“公议?”
一个沉稳洪亮的声音骤然从门外传来,图尔格大步踏入签押房。这位后金五大臣之首额亦都之子、世袭的牛录章京、皇后胞弟、太子洛博会的亲舅舅,先向太子洛博会恭敬行礼。礼毕起身后,他的视线扫过在场每一位官员,在那位跪地颤抖的郎中和面色阴晴不定的佟图赖身上略作停留,随即朗声开口:
“启禀太子殿下!臣奉皇后娘娘懿旨,特来传话:娘娘闻听吏部有议,言及勋贵圈地及鄂硕一案。娘娘言道,钮祜禄氏深受皇恩,位列后族,更当恪守臣节,为八旗勋贵之表率!我钮祜禄一族,自弘毅公(额亦都谥号)以下,无论嫡庶远近,凡有田地产业,皆系朝廷恩赏或自行垦殖、公平购买所得,自太祖皇帝及陛下创业以来,从未仗势圈占民田、恃强凌弱!族中子弟,但有敢仗势欺民、触犯国法者,臣身为族长必先请家法严惩,再缚送国法论罪,绝不姑息!此乃钮祜禄氏祖训,亦是臣身为族长、吏部承政之职责所在!望吏部诸公,秉持天地公心,唯法度是依,勿以私情废公义,勿以勋贵乱朝纲!皇后娘娘与钮祜禄全族,静待朝廷明断!”
图尔格不刻意强调了“自太祖皇帝及陛下创业以来”的清白和“祖训”,以及自己“吏部承政”的身份职责,这既是自证清白,也是对瓜尔佳氏及其党羽最有力的驳斥和切割。“绝不姑息”四字,更是掷地有声。
钮祜禄一族的明确表态,直接站在了国法和新政一边,与瓜尔佳氏彻底划清界限。
佟图赖精神大振,挺直了微驼的腰板,感激地看了一眼图尔格,“臣,谨遵皇后娘娘懿旨!谨记大人良言!太子殿下,鄂硕罪证确凿,罄竹难书,民愤滔天!此陈情疏所言,纯属狡辩开脱,意图挟众胁迫朝廷,阻挠新政!此风若长,国法何存?新政何继?臣恳请殿下,当机立断,速行国法!”
洛博会胸中激荡,他眼中厉色一闪,正要下令——
“好一个‘挟众胁迫’!好一个‘当机立断’!”
一道威严的声音,骤然从门口响起。
“父皇!”“皇上!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