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王福晋们也各显其能,或献上价值连城的珍宝,或呈上寓意吉祥的绣品。多尔衮福晋献上了一尊通体莹润的白玉观音,神态安详,雕工精湛;岳托的福晋塔娜则代因身体不适未能出席的岳托献上了一套珍贵的古籍善本。当轮到图尔格夫人茉雅奇献礼时,她呈上的是一尊紫檀木镶螺钿的百宝嵌插屏,图案是“麻姑献寿”,用料考究,工艺繁复,既显家世底蕴,又合祝寿之意,玉章含笑点头,温言嘉许。
整个千秋庆典,从清晨至午后,华彩纷呈,庄重热烈。玉章作为今日绝对的主角,始终保持着雍容大度的风仪,应对得体,恩威并施。她看着太子妃舒华将内命妇朝贺和御花园宴席打理得井井有条,欣慰于她的成长与担当;看着福临和瑚图礼承欢膝下,感受着为人母的满足。
庆典尾声,夕阳的金辉洒满宫苑。玉章在舒华的搀扶下,立于澄瑞亭前,接受着最后的恭贺。宫廷乐师奏响雅乐,为这隆重而欢愉的一日画上休止符。
喧嚣渐歇,华灯初上,坤宁宫终于恢复了属于夜晚的宁静。皇太极并未在保和殿宴席上过多停留,他惦记着今日的寿星。当玉章在宫女的服侍下,卸下繁复沉重的朝服冠冕,换上轻软的寝衣,正对镜梳理着一头乌黑长发时,皇太极已悄然步入寝殿。
这份同寝同起,是多年来帝后二人心照不宣的习惯。乾清宫,那是皇帝处理军国重务、召见臣工、批阅奏章的所在。而坤宁宫,才是他们真正的“家”。自玉章入主中宫以来,除非有极其紧要的政务或特殊情况,皇太极几乎夜夜宿于坤宁宫。这里没有乾清宫那股挥之不去的朱批墨香和案牍劳形的沉重感,有的是属于夫妻的私语、儿女的欢笑,以及玉章身上那缕清雅宁神的沉水香气息。
镜中映出他带着温和笑意的脸庞。“今日辛苦梓潼了。”他走上前,大手自然地接过玉章手中的玉梳,替她梳理着如瀑青丝。
玉章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有陛下这句话,妾身便不觉得辛苦了。只是……”她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这千秋节,热闹是热闹,却也着实耗神。光是端坐受礼,便觉筋骨都僵了。”
“朕知道。”皇太极放下玉梳,双手搭在她肩上,力道适中地揉捏着,“你是大清国母,今日万方瞩目,一举一动皆是典范,自然比旁人更耗心力。朕看你应对得极好,太子妃也历练出来了,替你分担不少。”
提到舒华,玉章脸上浮现欣慰的笑容:“是啊,舒华今日行事,很有章法,妾身很放心。”
皇太极俯身,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置于妆台之上。玉章好奇地打开,只见里面是一对墨玉珏。那玉色如浓墨,质地温润,在宫灯下泛着幽深的光泽。
“这是……”玉章拿起其中一块,触手生温。
“墨玉养人,寓意坚贞。”皇太极执起她的手,将玉珏放在她掌心,“朕愿与梓潼,如同这对玉珏,永以为好。”
玉章心头一暖,细细端详着手中的墨玉。忽然想起什么,她转身从妆匣深处取出一个即将完成的同心结。那是用青、红、白、黑、黄五色丝线编织而成,对应五行,寓意圆满。
大胤有一个习俗,若一对夫妻互赠玉珏和同心结,当同心结穿过玉珏的缺口时,便是两人许下情定三生的誓言。
她手指翻飞,完成同心结的最后一步,然后将其小心地系在玉珏上,抬头对皇太极柔柔一笑:
“既然陛下赠玉,妾身便以这五色丝线编织同心,愿与陛下心相印,情相系。”说着,她将系着玉珏的同心结一分为二,将其中一半郑重地放在皇太极手中,“你我各执一半,见玉如见人。”
皇太极接过这特殊的礼物,指尖抚过温润的墨玉和精致的丝结,眼中泛起深沉的笑意:“梓潼有心了。这份心意,比任何珍宝都要珍贵。”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玉章脸颊微热,嗔了他一眼,眼中却漾起温柔的笑意。帝后二人携手步入内室,明黄色的纱帐悄然垂落,掩去了满室旖旎。
帐内温存缠绵,帝后情深,自有一番不足为外人道的恩爱缱绻。然而,当云收雨歇,皇太极仍精神奕奕,侧身凝视着枕畔的爱妻时,却发现玉章已呼吸均匀,沉沉睡去。她的睡颜宁静,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卸去了白日里母仪天下的威仪,显出几分难得的娇柔。
皇太极小心地起身,尽量不惊扰她,披上寝衣,低声唤了值夜的贴身宫女。宫女悄无声息地端来温水和柔软的丝帕。皇太极亲自拧了帕子,动作极尽轻柔地为玉章擦拭额间细汗和颈项间残留的痕迹。看着她在自己照料下依旧沉睡的模样,皇太极心中那点疑惑悄然扩大——她似乎比从前更容易倦怠了?是今日太过操劳,还是……别的什么?
他仔细为她掖好被角,凝视她安稳的睡颜片刻,沉睡中她的眉心微微蹙起,皇太极伸出手指,想为她抚平那细微的褶皱。动作极轻,却还是让她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嘤咛一声,侧了侧头,更深地埋进柔软的锦枕里。皇太极收回手,动作更加小心翼翼。平日里,即便同样劳累,她在他怀中也会带着清醒的温存,或是低语几句体己话,或是慵懒地依偎着,绝不会像今日这般,几乎是瞬间便沉入深眠。
他轻轻拢了拢她散落在枕边的青丝,才在她身侧躺下。
殿内只余下沉水香袅袅的淡烟和玉章清浅的呼吸声。皇太极却一时难以入眠,白日里玉章在庆典上雍容华贵、光彩照人的模样,与此刻枕畔这迅速沉入梦乡的身影重叠在一起,皇太极心中悄然生起隐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