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流部那些青衣使者则更加内敛一些,夏日里也纷纷遮着斗篷,显然自有避暑法门,他们安静地聚在一处,既不过来和王庭套近乎,也不想搭理昭云部。不过他们那名稳重老成的队率,在会合时就来恭敬地与西琼叙过,以静流一贯含蓄谨慎的作风,倒也毫不意外。
要西琼来说,这些三部遣来的人手,到底有多靠谱,能派上多少用场,着实要打个疑问。但即使不是殿下特地吩咐,他也能领会在王庭重新一统后,此行让三部都参与其中的意义,再者王庭的武备确实也没有那么充足。
新王入主后,前朝那些多数充作仪仗的冗余卫队便被清撤改制,如今在职的卫士无不是精锐。然而,正如仙门要培养出独当一面的弟子,耗费的年月和心血都不在少数,妖族想成为心性与修为俱佳的战士,一样很不容易,何况适宜他们修炼的盈期也有多年未曾现世。尽管近年来常有妖族从各地归化,王庭卫队的规模也始终没有扩大太多。
有长明殿下在,这本来不是什么问题,一名修为卓越超群的领袖足以坐镇一地,其余都可以缓步发展。对于仙门与妖族而言都是如此,战力上下分布的重要性从来就不均衡。当今的王庭无意开启战端,卫队只需负责平日驻守,即使殿下不在芳海,他们配合上那些传承至今、近年又被翻新规划过的连锁阵法,当有信心应对风险。
只是,要调兵出外,就难免显得乏力,芳海的妖族少而散居,数百年来王庭乃至整个妖族的处境一向如此,近些年来的变革在此事上也不可能很快见效。留下足够守备王庭的份额,能够派遣出来的也实在算不上多。
西琼为此十分焦心,盖因殿下对他交代,此行是为了阻止霜天之祸重演,他不能不提起十二分的警惕;即使殿下也直白说过,这些派来的卫队只是用作预备,以防万一有魔乱蔓延,真正要对付的大敌也用不到他们,西琼也还是恨不得把能带上的家当全都掏出来预备上。
更重要的是,倘若王庭不再孤立,意在统领三部,便不能在此时独自承担。就如前往仙门众议一般,正应肩负统率之任,共同进退。
一想到紧张之处,西琼都愁得要掉羽毛。也多亏他统筹仔细,一路急行没遇上什么阻碍,有些时候难免在仙门中人眼里显露行踪,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西琼检查完了驻扎的各项准备,又看了看接收传讯的阵法,没见到什么动静,停下来稍微缓了口气。他看向一旁的阳光爽朗金翅鸟,对方顺手递了个野果子给他:“解解渴。”
西琼接过来,文雅迅速地把这个皮薄汁甜的果子吃完了,还别说,嗓子是舒服了一点。他把手擦净:“你消停点就凉快了。”
安子午整了整衣领,他喊热归喊热,在礼仪上却没省事,闻言笑道:“暑热可免,但我看诸位心中之热,才是洋洋如沸啊。”
西琼也拿他没办法。这位昭云主将在自家地盘上,曾经很是过了一段两头受气的日子,不得不蛰伏周旋,那会阴郁得羽毛都要生锈了,也还是得摆出勤勉稳重的态度,维护门面。一朝天枢峰上变乱,让他趁机坐稳,又光明正大地与长明殿下搭上了线,一副衷心拥护、为王前驱的架势,王庭也很难挑出他什么毛病。
就是这种顺势而为的爽朗热情,演的多少有点忘我了,西琼这个对他本性比较熟悉的故人,看得难免有点头疼。
他见周围人都离得有些距离,放低声音道:“建功立业,也不急于一时,此次殿下意在让我等扫除后患,只要求稳,假如事情并未演变到糟糕地步,我们白跑一趟,反而才是最好的。”
安子午面带笑意,也轻声道:“我晓得轻重,大可不必担心冒进引来麻烦。无论情形如何,我部的精锐信使总归都是能派上用场的。”
这个西琼倒没法反驳。两人正说话间,远处传来响动,驻地中泛起警惕的微澜,西琼看到来者打出的讯号,传令下去,让众人无须过于戒备。
一队人影从黑暗中鱼贯而出,列阵之后又是一队,如此反复数次,只从数量上,已经超过了在场的静流、昭云两部。装扮上而言,他们也堪称最能融入环境,来者穿着的都是中原地方常见的布衣短褐,不少还包了头巾,一望过去就是一群寻常的村人……虽然就算是在凡世间,这么多村人聚在一起,也够让人惊慌了。
为首的劲装女子拳掌相碰,向着西琼见礼:“繁岭卫士应约到此,听凭王庭调遣。”
“牡丹队率。”西琼回礼道,“诸位远道辛劳,还请先略作休整。”
牡丹挥了挥手,自有部下带领众人安排。她面对西琼时颇为严肃客气:“大祭统筹有方,没想到这次前来中原,规模着实不小。”
西琼心道你繁岭才是派人派的最多的才是,他看向临时驻地,繁岭部众与余者之间泾渭分明。其中也有缘由,繁岭传统的衣饰与中原习俗相差太多,大概正因如此,索性一统都换了,效果还不错,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
他说道:“队率谬赞了,贵部的卫士阵容也是不凡。”
这是实话,繁岭部众看着并没有那种严密整齐的规束,但互相之间自有一种彼此联结的气势,想必都有协同战斗的经验。他们在修为与术法上,或许比不过别部派来的精锐,能发挥的作用却也不可小觑。
三部之中,繁岭与王庭的关系算是颇为微妙,然而此次的全力支持,态度不可谓不明确。繁岭妖族的好处在于,一事归一事,不管过去横亘着什么问题,这次说是听调,就会认真出力。想来,鉴于王庭与之曾经的冲突,这次的来人也应该是经过了筛选。
西琼还是做了防上一手的准备,当然这个就没必要摆明了。他见牡丹朝着昭云部的方向打量,问道:“可要过去一叙?”
“嗯?不必了。”牡丹道,“只是没看到熟人在。”
她可惜地收回视线,明知道小妹这会应该还在天枢峰上搬砖,不大可能随着昭云部众一起到来,还是不由得要多找几眼。
主将对她的交待是听从王令,独善其身,如今并不是在王庭面前与昭云部叙话的时候。但她也领了其他的任务:“西琼大祭,不知阿花公子近来如何?”
西琼顿时严肃起来:“是贵部主将托阁下来问?”
年初时繁岭部寒宵节上,祖灵异动,部中也生出波澜,王庭调查时颇是打探出了一些可以之处,若不是后来王庭的大事一件接一件,阿花也算是恢复了,估计殿下少不得就要腾出手来和他们好好谈上一谈。
牡丹不意对方如此警觉,连忙表示并无不敬之意:“主将与阿花公子也有数面之缘,特地命我打声招呼,以尽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