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敬棠心软了些,瞥见她裙子上显眼的裂口:“都裂开了,你还穿出来?”
“我再买一条给你。”
冯敬棠抬手,她乘势往前,倒在男人怀里。
“棠哥,为什么你舍得对我狠心?”
叶绮媚早已解开腰后拉链。
“阿媚,你与世文在我身边,我会分心的。以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你不能任性。”
“我知道我没本事,帮不了你什么。”
她又喘又哀,又去吻他的脸,像一株飘摇藤萝,紧紧系在冯敬棠身上。天大的火气也没了。
“我无名无分怨不了人,但阿文是无辜的。都是你的儿子,你怎可以这么偏心,不让他回冯家?难道要他念屋邨学校[62],出来做个飞仔[63],二十岁就被人砍死吗?”
“我什么时候偏心过?”冯敬棠有些心虚,近几年曾慧云似泄愤般花钱,家里家外开销太大,确实给这对母子的钱不多,“他要念书我可以给钱,但回冯家不行。至少现在不行。无端端多个儿子,我怎么对外解释?”
“棠哥,阿文想去德保罗私立。”
“不行!”冯敬棠想也不想便拒绝,“世雄就在里面念书,他们两兄弟不能在同一间学校。”
“那——培英私立学院,在昌岸半岛,不会影响到世雄的,好不好?”叶绮媚柔情满目,只想为叶世文争个出头机会,“下个月就可以报名了,还要交学费。”
冯敬棠抽回手,把证件取出后,整个钱包塞进叶绮媚裙侧口袋。
“培英就算了,私立名校要推荐信的。这些钱够他去报一间不错的公立。哪里念书都一样,只要他有心上进。明年我会在洲界搞一间公司,到时候安排人给你们母子钱,以后不要再拿你和世文的命来威胁我。”
天下间,哪有父亲想儿子做烂仔。
叶绮媚主动迎上,像月下海妖,提出最后一个要求:“棠哥,让阿文十岁就回冯家吧。”
“这个迟点再商量。”
“你现在就答应我,棠哥,求求你了。”
叶绮媚早知冯敬棠惯了在电话里敷衍。不骗得他出门,上了她这艘鼓足帆的船畅游一番,他永远不会点头。
真爱?不过是脐下三寸的交易。叶绮媚心里很痛,却笑得让男人心醉。
冯敬棠一向抵挡不了她的风情,否则叶世文从何而来。他心甘情愿应下:“好好好,十岁就十岁,我答应你,答应你。”尚存一丝理智,冯敬棠追问,“世文呢?”
“我不舍得带他出来受凉。放心,他在家里睡觉,不会有人来扫兴的。”
叶绮媚目光闪烁,怎会不知男人骨子里自私享乐的本性。
冯敬棠略喜,又开始扮正义:“你怎么能扔他一人在家?”
“他很懂事,又早熟,已经会照顾自己了,就是有时候太挂念你。”
“那我呢?”叶绮媚娇嗔,“不想来看我吗?几个月都不来一次,我很想你呢。让我再帮你多生个儿子好不好?”
“我看你是想要我的命。”冯敬棠被嗲得骨头松软,竟有些后悔带出来的钱太少。
叶绮媚值得更多的打赏。
天际泛了鱼肚白,二人早就忘记还有个七岁男孩在山顶饱尝冷风。幸好,他有几碗花生眉豆鸡脚汤垫肚,也能抵御些无可奈何的寒凉。
那时的叶世文怎会通晓人事。他只知不能随便露宿郊外,要守候在此,等着叶绮媚带他回家。一夜无眠,叶世文站在栏杆前仰高了头,去看冉冉升起的骄阳。
哇——好红,好亮!他连眼都睁不开,却仍不死心,再望去,望得真点。云野烧红,船舶呜鸣太远,只瞥得三五只黑影,在雾里若隐若现。
树叶不绿了,楼顶不白了,路灯不闪了,空气不静了。海港沿岸,镀满红的、艳的、狂的、怯的,金色浆液在这个世界流淌,像上帝一心奢靡,买下几百吨啤酒倾泻庆祝。深色染了嫩黄,浅色缀了浓橙,马路弯弯曲曲,车流断断续续,有人出门,有人归屋。凡尘被注入温度,烫得叶世文身子也暖了。
原来日出,是这样的。
好可惜,阿妈竟然没看到。
一座山顶,一辆汽车,一颗红日,一个可有可无的父亲。七岁的叶世文只盼欢乐,二十七岁的叶绮媚只顾期望,心事未曾交换,两母子说到底也是陌路人。
叶世文许下愿望——总有一天,他要自己再来看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