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止宋昭在独处时伤及自身,傅御宸下了严令,这寝殿内不准留存任何烛火、灯盏,乃至一片可能划伤皮肤的锋利瓷片。
只有在他到来时,宫人才会奉命点燃那有限的几盏宫灯,驱散一隅的昏暗。
因此,大多数时候,宋昭只是静静地躺在宽大而柔软的龙床上,睁着眼,与无边的黑暗融为一体。
他的脚腕上,扣着一道精心打造的金链,材质柔软内衬绒布,不会磨伤皮肤,却异常牢固。
链子的长度经过精确计算,允许他在殿内有限地活动,最远恰好能抵达那扇被木板钉死的殿门,却永远无法触及门外的世界。
于是,那扇被封死的窗,便成了他全部的希望所在。
每当白昼降临,他便会拖着那长长的、在寂静中发出细微金属摩擦声的锁链,缓慢地挪到窗边。
他几乎是扑到那冰冷的、覆着厚毯的墙壁上,如同离水濒死的鱼儿终于触碰到一丝水汽,近乎贪婪地将脸颊、手掌紧紧贴在那木板缝隙透入的、极其微弱的光线上。
那几缕苍白的光束,是这黑暗囚笼里唯一真实的东西,带着外界的、他再也无法触及的气息。
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微弱光线下投下颤抖的阴影,用力呼吸,仿佛能从中汲取到活下去的养分。这短暂的光明时分,是他一天中唯一的“活动”,也是他精神尚未完全崩塌的证明。
在这种日复一日的黑暗与禁锢中,他对傅御宸的感知,开始变得扭曲而复杂。
恐惧依旧根植在骨髓里,每一次宫门开启的声响,都让他身体本能地僵直。
但随着那脚步声而来,被一同带入这死寂空间的,是驱散黑暗的、跳动的烛火光芒。
他开始……不由自主地期待那脚步声。
这认知让他感到无比的羞耻与绝望。他期待的,并非傅御宸本人,而是他带来的“光明”。
哪怕这光明短暂、虚假,伴随着无法抗拒的侵占与掌控,却也是这无边黑暗中,唯一能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的象征。
傅御宸成了光明的同义词,成了将他从纯粹黑暗窒息中暂时解救出来的……唯一源头。
这是一种何其悲哀的依赖。如同久困于沙漠的旅人,明知眼前的绿洲可能是海市蜃楼,甚至藏着致命的流沙,却依旧无法控制地向其爬去。
当殿门再次被推开,熟悉的脚步声伴着逐渐亮起的烛光靠近时,宋昭仍会蜷缩起来,表现出畏惧。
但在那畏惧的深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是,一丝微弱的、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期盼,正悄然滋生。他渴望那光,哪怕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沉沦。
傅御宸或许并未完全洞悉他这复杂的心绪变化,但他无疑乐见其成。他享受着宋昭在这种极端环境下,不得不向他寻求慰藉的依附感。他亲手打造了这座黑暗的囚笼,然后亲自扮演那个唯一能带来光明的神祇。
他俯瞰着在黑暗中向他寻求光亮的宋昭,如同俯瞰一只被折断了翅膀,只能依靠他投喂才能存活的珍稀鸟儿。
而这,正是他最想要的绝对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