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理家具或做家务不仅有助于促进亲子交往,更重要的是可以因此而阻止人的身体和智力的衰落。对于那些经济条件比较优越的家庭来说,劳动和运动对孩子的成长尤其重要。[5]父母需要考虑的问题是:如何防止、阻止那些已经“衣食无忧”、获得“自由”的人走向身体和智力的衰落。
阻止身体的衰落历来有三个办法:一是手工劳动;二是肉搏战争;三是自然运动。三者之中,肉搏战争最早被放弃,即便有战争,也是非身体的科技战争;手工劳动最初在城市中被取消,后来在采用机械化的农村中逐步被取消;自然运动原本是一种劳动的替代生活,因为城市人比乡村人更少劳动,所以不得不启用非生产(不以产品为目的)的运动。为了推动那些不劳动的城市人保持运动的习惯,城市人发明了运动会的竞赛游戏,古希腊古罗马式的运动会使运动的英雄获得展示的机会并因此推动城市人的日常运动。但是,由于运动本身具有非生产性、非强迫性,懒散的城市人逐步放弃了运动而转向电脑游戏、扑克游戏、麻将游戏式的休闲活动。运动会的形式被保留下来,但现代运动会已不产生身体强健、膂力发达的英雄,只产生以身体的扭曲和变形为代价的职业运动员。
世已无肉搏战争。因为,文化、科技与政治学一起取消了肉搏战争,甚至所有类型的战争都被视为非政治、反政治的因素。文化、科技与政治皆以“君子动口不动手”的“政治谈判”或哈贝马斯式的“商谈伦理”为骄傲。世已无自然运动。因为,运动本来就是因为停止劳动(不劳而获)和停止战争(不战而屈人之兵)之后的辅助措施。这种辅助措施至多只能发挥“调味品”的作用,终究不能作为主食。
若指望阻止身体的持续的败落,唯一的办法是返回劳动,而且必须表现为手工劳动而不是脑力劳动。拯救身体和智力的堕落的唯一途径是“劳心者劳力,劳力者劳心”。虽然不必强迫所有文化人、知识人去“上山下乡”,至少,那些文化人、知识人需要有必要的劳动和运动。上帝创造乡村,人类建造城市。城市人普遍追求非体力的生活并以此为骄傲,但是,这种非体力的城市生活必导致城市人的智力和身体的腐败。黑格尔提出“主奴之争”,认为不劳而获的主人一定会被勤劳的奴隶取而代之。“出来混,是要还的。”如果文化人、知识人放弃了体力的劳动和运动,就一定会被黑格尔不幸言中。
只有真实的劳动才能阻止人的衰落。杜威当年办学校,让学生在学校参与劳动,倡导“学校即社会”。但是,学校终究只是一个虚假、虚拟的社会,让学生在学校参与劳动,终究只是虚假、虚拟的劳动。这种虚拟的、虚假的劳动既不能呈现劳动的完整过程,也不能产生劳动的真实产品。学生在这种不完整不真实的劳动中无法体验坚持劳动的艰难,也无法享受创造劳动产品的欢乐。既无艰难体验也无欢乐享受,学生随时会放弃劳动、好逸恶劳。人一旦持久地放弃劳动,人的身体和精神就会衰落。只有真实的劳动才能阻止“末人”的批量诞生。
对于家长来说,尤其是对于那些“有钱人”式的家长来说,必须引导孩子从小参与劳动和运动,尽量以此破除所谓“有钱的人没教养,有教养的人没钱”的魔咒。[6]如果富裕的家庭不能为孩子提供相宜的教育方法,倒不如让孩子过节制的、低调的、比较贫穷的生活。比如,有家长为教育自己的孩子,培养孩子善良、劳动等美德,选择了“装穷”的生活。这样的“欺骗”对孩子来说可能会构成某种伤害。但是,在“再富不能富孩子”的教育思路上,富裕家庭的父母在孩子面前适当“装穷”,权贵家庭的父母在孩子面前适当“低调”,也许是必要的。[7]
3.静的习惯:阅读与思考
除了培养孩子动的习惯,父母需要帮助孩子建立静的习惯:从给孩子讲故事开始,先让孩子学会听故事,然后邀请孩子自己讲故事,最后让孩子自己读故事和阅读相关的书。
给孩子讲故事是家庭教育的远古传统。从来不给孩子讲故事的父母,是不负责任的父母。我们小时候都是在听父母讲故事的过程中长大的,现在,我们做了孩子的父母,也必须承担这个责任,让孩子听我们给他讲故事。故事除了给孩子提供主流的核心价值观之外,它也让孩子从听故事开始建立阅读和写作的习惯。父母陪伴孩子的重要任务是让孩子尽早学会独立地阅读,尽早养成终身阅读的习惯,尽早养成自由想象和自由创作的习惯。
给孩子讲故事并听孩子讲故事的最后结果是让孩子成为倾听者、读者和作者。让孩子成为倾听者、读者和作者的好处不只是为孩子的“入学”做准备,更重要的是让孩子因此而拥有自由的思想和独立的精神。“只要还在读书的人,就不会彻底堕落,彻底堕落的人是不读书的。”[8]同样,只要还在写作的人,也不会彻底堕落,彻底堕落的人是不写作的。
父母可以让孩子倾听或阅读人类历史流传下来的所有美好的童话、神话或民间故事。鉴于东方童话故事和西方童话故事的差异,可以让孩子先阅读三大童话故事:《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和《一千零一夜》。
《格林童话》是19世纪初两位德国历史学家兼语言学家搜集整理的民间传说、童话故事集。他们是一对友爱的兄弟,后人称呼他们格林兄弟。从1806年开始,格林兄弟致力于在乡野间搜集民间童话和传说并进行整理和研究。他们把这项工作视为在战争与偏见中抢救德意志民族的文化遗产,是一种民族责任。他们忠实地把搜集到的故事整理成为文字,严谨地考证故事的出处。经过八年的努力,格林兄弟共搜集整理了210多篇童话故事,结集出版了两卷的《儿童和家庭童话集》。初版时每个故事后都附有学术性很强的考证性文字。这本书在德国学术界没有引起关注,但德国的孩子却对它非常着迷。他们把烦琐的考证统统扔掉,只去读里面的故事,而且读得津津有味。这本书再版时就只有童话故事了,就是现在传遍世界的《格林童话》。《格林童话》中的名作有《青蛙王子》、《灰姑娘》、《白雪公主》、《小红帽》、《金鹅》、《走运的汉斯》等。《儿童和家庭童话集》正式将童话故事与儿童相连,这种关联性日趋强烈。到19世纪,童话故事开始转变为更加适合儿童的版本,比如减少了性或暴力的场面。
安徒生早期童话的代表作是《丑小鸭》和《海的女儿》。《丑小鸭》是一篇自传性的童话,丑小鸭暗喻安徒生寒微的出身与少年时代的不合时宜。《海的女儿》讲述的是一个出身卑微者渴望步入崇高的精神世界的故事。小美人鱼为了赢得王子的爱,不仅舍去了鱼尾,而且牺牲了声音,她想用舞蹈向王子表达爱意,王子却无法理解这艺术的语言。就像安徒生本人,年轻无名的他写的诗和小说虽然才华熠熠,却不被接受。安徒生早期创作的童话还有《老头子做事总不会错》、《牧猪人》、《笨汉汉斯》、《豌豆公主》、《国王的新衣》、《打火匣》、《小意达的花儿》、《拇指姑娘》、《野天鹅》等。安徒生的中期童话和晚期童话不断地把童话推向生活,推向现实。中期童话故事的主人公更多的是现实生活中的人或物品,在对美好生活的执著追求中,有一些缺乏信心的忧郁。此时的作品有《卖火柴的小女孩》、《白雪皇后》、《影子》、《一滴水》、《母亲的故事》、《演木偶戏的人》、《陀螺与皮球》、《一枚银币》、《补衣针》、《柳树下的梦》、《她是一个废物》、《单身汉的睡帽》、《幸运的贝儿》、《一个贵族和他的女儿们》等。安徒生的童话最特别的地方在于当中的诗情与灵性。即便是街灯这样没有生命的物品,在安徒生的童话世界中也那么令人同情和喜爱,更别说是海的女儿那样的角色。所有的母亲都希望把孩子领到安徒生的面前,同他握手。但安徒生的童话并不是只写给儿童的,而是写给所有人的。8~80岁的人都可以读安徒生的童话,也都会被他的童话感动。
英国作家巴里的童话《小飞侠彼得潘,长不大的男孩》(1904年)的出现标志着童话被普遍承认为一种独立的文学体式。民间故事的大地上,开出了童话之花。这一时期的著名童话还有《骑鹅旅行记》、《小熊温尼普》等。20世纪中期以后,西方的童话像张牙舞爪的科技一样朝着多元的方向发展。第一类是“顽童派”(或称为“狂欢派”)童话,指描写调皮捣蛋的“孩子”成长的趣味童话,特点是幽默与反叛。这类童话的代表是《长袜子皮皮》、《小飞人卡尔松》。这一类的著名童话还有英国达尔的《巧克力工厂的秘密》、挪威埃格纳的《豆蔻镇的居民和强盗》、德国普雷斯勒的《大盗霍岑普洛茨》。第二类是民间故事派童话。托尔金的奇幻童话《指环王》是一部现代神话,它要唤醒每个人内心里沉睡的英雄主义**。第三类是纯幻想型童话。英国皮亚斯的《汤姆的午夜花园》以“时间”为主题,想象汤姆在神秘的时间花园里的奇特经历。美国罗琳的《哈利·波特》用“魔法”征服了世界儿童,它描写了一个魔法学校中发生的神秘故事。还有一些幻想型的动物童话。美国怀特的《夏绿蒂的网》和《小老鼠斯图亚特》的主人公分别是蜘蛛夏绿蒂、小猪威伯和一对纽约夫妇生的拇指大的老鼠孩子斯图亚特。这些动物有着人的名字和情感,或许它们就是“动物人”。
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和阿拉伯民间故事《一千零一夜》在19世纪末传入中国,现代童话的概念逐渐在中国确立,故事开始专门为儿童留出一个空间。在那之前,中国民间童话的数量非常少。但儿童的胃口向来很好,对于故事通常来者不拒,他们能在民间故事中寻找自己中意的部分。部分神话故事、寓言故事和《哪吒闹海》、《西游记》、《聊斋》、《狼外婆》等民间传说是中国古代的童话。
动画或电影形式的童话可以被称为“新童话”,如动画片《狮子王》、《奥特曼》、《名侦探柯南》、《蓝精灵》、《变形金刚》、《七龙珠》、《机器猫》、《蜡笔小新》、《樱桃小丸子》、“迪斯尼系列动画电影”以及越来越多的三维动画电影等。儿童疯狂追捧这些“新童话”,于是形成了“新童话”与“传统童话”之间的对决,它们打响了争夺“读者”的战役。“新童话”在父母与学校那里遭到抱怨,因为它们在童话故事的本质之外,注入了太多科技、商业或“儿童不宜”的元素,被认为是一股破坏力量。于是,“传统童话”阵营打出“亲子阅读”、“回归经典”的旗帜。
从民间故事中走出来的童话故事中蕴藏了适合儿童的“游戏精神”和“游戏规则”,分别代表了生活的乐趣与生活的道理。这使童话故事在娱乐属性外,也天然地具备教育属性,成为儿童的启蒙读物。但中西方的童话故事中所隐含的教育元素有一些差异。童话故事中隐含了三个关键元素:善良、智慧与勇敢,与之对应的故事可以称为“美德故事”、“智慧故事”和“身体故事”。这些元素在中西方童话故事中的排列顺序明显不同。
西方童话故事首先是“美德故事”和“身体故事”,这两个主题往往联手出现。西方故事很耐心地关注人的“美德”和“身体”:人要善良、诚实、守信,又要坚强、勤劳、有牺牲精神。《美女与野兽》中的美妞与两个姐姐的区别就在于:美妞既善良又勤劳,而且喜爱读书与唱歌,而两个姐姐则是嫌贫爱富又好吃懒做的人。《野天鹅》中的艾丽莎得到仙女的启示,用教堂墓地的荨麻编织七件铠甲才能救七位哥哥。但在编织过程中,绝不能说话。如果说话,她的话就会变成短剑刺向她的哥哥们。除了“美德故事”和“身体故事”,西方故事也有“智慧故事”,比如常常戏弄狮王和恶狼的列那狐。
中国传统的“童话”故事主要表现为以神机妙算、斗智斗勇为主题的“智慧故事”和以勇猛、义气为主题的“身体故事”,比如《三国演义》和《水浒传》。在“智慧故事”中,有嘲笑“愚笨”的故事,比如刻舟求剑、守株待兔、掩耳盗铃等故事;也有赞赏“勤学”的故事,比如凿壁借光、程门立雪、悬梁刺股等故事。中国“美德故事”的主题仅显示为忠孝和惩恶扬善,而对“个人的修炼”和“个人的幸福”缺乏叙述的热情。
总体上看,西方故事和中国故事都隐含了善良、智慧与勇敢等相同的元素。但是,这些元素哪些是核心的根本和根据,西方故事和中国故事有不同的设计和选择。
最好让孩子尽早建立健康的审美观。不要让孩子的审美观陷入低级、病态。不要以为小的、有病的,就是好的。不要以为强大的,就是坏的。不要以为小麻雀、小绵羊、小狗都是可爱的,也不要以为狮子、老虎、狼、都是坏的。不要以为豺狼都是吃人的,豺狼只吃比他弱小的。
[1]对此感兴趣的读者可以在网上搜索和阅读有关“日本孩子的生活教育:让厕所充满爱”的资料。
[2][美]斯波克著,武晶平等译:《斯波克育儿经》,118页,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07。
[3][美]斯波克著,武晶平等译:《斯波克育儿经》,354~356页,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07。
[4][美]斯波克著,武晶平等译:《斯波克育儿经》,357页,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07。
[5]运动是城市人的防身术,劳动是乡村人的防身术。但在运动和劳动之间,究竟哪一个更有助于保卫人的身体和智力?这很难说。若想知道答案,可以设想一场城市人和农民之间的战争。
[6]这里的“教养”并非仅仅显示为有知识、有礼貌,真正的教养意味着身体和精神的全面发展。
[7]对此感兴趣的读者可以在网上搜索“特别的母爱”的视频资料和“大款夫妇为教育女儿装穷17年”的文字材料。
[8]吴稼祥:《一杯沧海》,43页,北京,朝华出版社,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