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脸擦擦,再下去。”项铮很满意,“莫叫你的那些小徒弟瞧见了,还以为朕在训斥你,到时候一个个战战兢兢地来伺候,无趣得紧。”
薛介依言擦去了眼泪,面色如常地端起项铮用剩的茶盏,稳步退出守仁殿。
在冷硬的秋风中,他麻木地挪着步子,一路向前,在守仁殿的红墙根边站定了。
朱墙如血,而他身上大太监的衣裳,也是明亮的大红色。
两色交融。
宫墙是死物,薛介是活物,相对而立时,他活像是要被这面巨大的宫墙彻底吞吃掉。
……一世不够,还要伺候他生生世世?
薛介没感到分毫幸运和荣耀,反而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恐怖,幕天席地,席卷而来。
他的眼眶再度湿润了。
他睁大了眼睛,任秋风吹干了他的眼泪。
旋即,他定了定神,继续迈步向前,做自己的事情。
……
宫墙内项铮的种种心思,乐无涯岂会不知?
废话,他若连这都参不透,上辈子就该在牢里痛骂项铮一场,图个口舌之快;这辈子更该龟缩南亭,安安分分做他的土皇帝。
他从来不会为着一时的痛快去做什么事。
一分一厘地算计着自己对旁人有什么用处,才是乐无涯最习惯的生存之道。
他从小就精通此道。
为了不存在的邬阿娘,他要讨所有乐家人的欢心。
想和小凤凰相好,那就得有军功为聘。
想赎对舅舅犯下的罪,就得拿自己的命去给哥哥换军功。
侥幸活下来,想弄死皇上,就得曲意逢迎,贡献无数的价值,竭尽心智,走到那人的身边去。
发现自己功败垂成,那就要步步为营,给身边人一点点铺好生路。
想和小六好……
乐无涯抿了抿嘴。
小六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