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迎接息壤神的到来,村民们都变得更加虔诚,每日用那种奇怪的姿势对着天空行礼。
黎盏倒是好奇,无论是东洲仙府还是西洲皇室,跪拜礼节反而更加庄重正式,可安水乡之人如此注重信念,却为何却从不跪那位息壤。
巧巧正在为母亲梳头,篦子滑动,带下大把大把的枯发:“息壤神说过,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我们永远也不需要跪拜祂。”
天色灰蒙蒙的,果然如巧巧所说,大早便停了雪。
安水乡接纳了他二人这外来人,为防在祭祀日这等重要节日惊扰,村民为他们眼前覆上薄纱,孩童们唱着那首西洲腔调的歌谣在前方引路,自那条望不见尽头的小路出发。
黎盏对于失去视觉有着一种强烈的慌措,哪怕脚底路是实的,也觉得面前就是悬崖,指不定哪一步就要踩空。
段青玄就在此时握住了他的手。
握过很长时间剑柄的手,虎口指节满是粗茧,抓起来并不舒服,甚至有些硌人。
但却宽阔,温热,恰到好处地给足黎盏定心。
就像这些日子里,他面对的其实并不是从前熟知的段青玄,那张只有神似,实则样貌并不相同的脸,以致数次梦中惊醒,都有种并不真实,又惴惴不安的悬浮之感。
而今掩上双目,反倒更似百年前,他从嗥狼口中救下自己时,两人相握不放的手掌。
巧巧与女童的歌声交错响起,融在细细的风中。
“春枯夏生,雪落停,
大火烧透九重云,
烧不尽,烧不尽,吮又青……”
他们随着队伍,一直走,一直走。
黎盏默默算着脚步,不知觉脑中有些晕眩,段青玄突然捏了捏他手心,出声道:“夫人,小心路上石子。”
段青玄很少会这么称呼他,便是有,也大多是床笫之间的情趣,如今这般突兀,必是发现了异样的提醒,黎盏心领神会,不再数脚步。
又过约莫小半个时辰,歌声歇止,脚步也随之停下。
一位最近的妇人提醒:“二位,到了。”
段青玄为他取下眼上白绡。
展现在二人面前的,是一处极宽阔的场地,也许是村中那条道路的终点,后方有与天际相连的高山,远处隐隐传来水瀑之声,而四周被浓雾包裹着,一片近乎失去颜色的白。
连同无处不在的植被藤蔓,天空大地,还有周遭的村民面庞,在雾中似乎都失去颜色,褪成了茫茫灰白。
正中央,则是一鼎巨大的圆形熔炉,几乎能同时装下十数个人的大小,周身银白,鼎沿错落着斑驳纹路,中央炉火熊熊燃烧,火苗几乎窜上天际。
这是整片浓白中唯一的红色,突兀得就像在锅中沸腾繁复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