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愁灯原本用于保存石棺中翟歆残余的神魂,而那一盏灯还不同寻常,燃烧数百年不灭,开棺后还能将众人都拖入其中,显然是星仪的手笔,里面或许还不是一丝半缕,而是众多神魂。
和长明重逢后,两人常聊前段日子的经历,谢真也提过这一件。再加上在翟歆记忆里,星仪用妖血为他重铸身躯,可以想见,暗地里抓妖族当材料的事情星仪大概没少做。
果然,长明又道:“星仪手上肯定沾过不少花妖性命。花妖的知觉一向有独到之处,不只是感官那种敏锐,更像是对危险的玄妙察知——趋利避害,随风水迁徙,他们各族本来就不擅长争斗,就靠这警兆的本事存续。天魔的核心是一枚蝉花蜕壳,相近的渊源能使它接纳你,那它当然也能感应到星仪身上花妖亡魂留下的怨苦。这是不是归根结底还得怪他不干好事?”
谢真心绪一时复杂,不无沉重地点了点头。长明也察觉到了,转开话头道:“这人身上背着的恩怨简直数不清楚。经这一次,我看陵空之前刻意隐藏起来,就是不想被他轻易探察到。”
“是这样么?”谢真奇道,“我还道陵空前辈是余力不多,才要销声匿迹,养精蓄锐,不叫我们打扰呢。”
长明道:“你当他真像嘴上说的那么心平气和吗?也就糊弄一下你这老实人了。”
“……”谢真叹了口气,没对“老实人”作什么评价,“至少看陵空前辈提及旧人时,还有几分欣赏,这总做不得假。”
“一码归一码。”长明显然对此别有理解,“依我看,他更像是不愿意随随便便在星仪面前现身,铆足劲要来一下狠的,给他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谢真想了想,承认道:“要是这么说,那必然有道理,毕竟陵空前辈也说过,你有时很能明白他的心思。”
长明顿时露出了一副不知道是否该反驳的不情愿表情,谢真忍着笑意,将目光挪到一边去。
闲话了几句,星仪带来的烦闷气息仿佛都被驱散了些,谢真起身去推窗,好让真正的风也进屋来扫一扫。
日暮尘香,处处不同。若说国都新宛街上是百业兴盛的市井味道,这座镇子边就只有翠树长草,枯叶落花。屋檐影子里闷热尽消,风也只有一丝,雨前润泽的清苦气让人惬意得犯困。谢真拿手轻轻扇了扇风,有只打转的飞蛾一下像被吹到般躲开好远,擦着窗角飞进了屋子。
他余光瞥到,觉得有些怪,回头一看,蛾子正停在长明屈起的手指上。
“莫非是传信的?”这东西他还是第一次见。
长明一弹手指,蛾子晕乎乎地翻了个跟斗,却不飞远,又往他另一只手上落来。这次长明张开掌心,让它稳稳停下,托到谢真眼前:“正是静流部的信使。”
飞蛾身形细小,和夏日里随处可见的小虫没什么分别,但仔细看时,那不起眼的双翅上透着青色,好似一颗沾湿的碧玉屑。
谢真也在静流部待过,却没见过这样的信使,转念一想,若不是它把信送到了地方,显现了踪迹,平时这么一只小小蛾子,恐怕也根本不会叫人留意。
这样小的信使固然隐蔽,却不那么安全。身形小了,寻常飞花落叶都要困扰,一阵风也能叫它白白飞半天。
长明让他看够了,才收回手,说道:“这个飞不了太远,送信的多半就在附近几城里。想必就是静流主将吧。”
谢真讶道:“他也到了延地?”
长明点了点头,往桌边的灯里一拂,盏中顿时跃起金红光焰,衬得那寻常的铜座华美非凡。那只飞蛾绕着灯火旋了一周,忽地冲着火中扑了过去。
谢真吃了一惊,未及细想就伸手捉去,将飞蛾挡在手心里。
“这个……应当不是活物吧。”当蛾子碰到他手中时,他才察觉到那一丝微弱的灵气萦绕,像是某种规整的器物,继而意识到,他可能多此一举了。
长明却没有打趣他,只是柔声道:“是术法的造物。玉髓塑骨,楔银铸形,并无灵识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