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他动念凝神,一道剑影随即从中升起,取代了隐去的明月,照亮了那一片夜空。纯净的黑暗中满盈清澈光华,那片夜幕缓缓向着白昼中推移,此情此景,正是不久前衡文山幻景里晨昏对峙的重现。
流云席卷,掩住了星仪端坐的身影,而此时云端已经化作了一片火海。燃烧的炽焰比云雾蔓延更加凶暴,升腾时宛如振翅而上,几乎上及天穹。
身在其中,无论视线还是知觉都被重重烈焰遮盖。谢真记起在琼城时,寻访遗迹无果,长明曾想过要用火焰将整座王宫一寸寸检查过来,迫使隐藏之物显形。这大动干戈的想法并未用上,但显然他绝不是戏言而已。
火焰仿佛无穷无尽,充溢在这天空与云弯折而出的微小天地里。这里没有什么脆弱的凡世之物需要顾虑,尽可以放手施展,无论是神魂的化身,还是那编织出来的种种具象,都不得不与这烈焰抗衡。
长明的身影已不可见,唯有伴随流风的阴影偶尔掠过,谢真穿梭在火海中,没有感到一丝焦灼,火焰在他四周绵延,如同金红锦缎与雪白织绣铺陈的河流,拂过他衣袖的只有些许暖意,时不时还会吹来一阵清凉。
至于对手,大概就不可能有这个待遇了,谢真闭上眼,任由火焰引导知觉的感应。刹那间,剑影一闪,和从金火中映出的星仪身影交错而过,两道剑光随即如急电般相撞,泼出一阵夺目的寒芒。
双方在火中飞掠,星仪有意尽力避开场中第三个人的干涉,但烈焰仍一缕缕缀上他们的踪迹,如影随形。烧尽一切的火焰以这样粗暴而卓有成效的方式,消弭了星仪在自家地盘里腾挪的优势,迫使他不但需要现身应敌,还不得不时刻提防时刻变幻的周遭,以免踏上的方位早被封锁。
蚀日固然能够营造以假乱真的景观,却无法在这种情形下与凤凰的真火抗衡。不过星仪在其中保全自身还有余力,他在拼斗的间隙说道:“联手对敌若想更胜一筹,可不能互相牵绊太过,反成阻碍。”
星仪此时是最初的仙门剑修面貌,谢真心想这个喜欢说烦人话的又回来了,并不想理会。
他确实始终留意着隐于火海中的长明的动向,以防星仪突施奇袭,无论对方再怎么说,他也不会改变这习惯。只是,虽然他暂且处于上风,天魔的平衡却还未倾斜,穹顶上逐渐向着白昼推移的夜幕反而缓慢下来,停在了僵持之中。
作者有话说:
星老师:搞个项目怎么这么难啊(一边黑别人电脑一边偷邻居的电)
第284章补天裂(五)
一分为二的穹顶上,昼与夜的交界闪烁而纷乱,诸多色彩从中喷薄迸发,又在顷刻间消逝,宛如一道在行进中激起翻涌浪涛的潮头。
此时并非潮汐入海,而是双方针锋相对的争夺,光影的界限时而扭曲,时而断裂,游移不定。天空正似一张歪斜的面具,蚀日是一颗藏着眼眸的空洞,剑影则成为了深深刻入其中的鲜明伤痕。
地上的烈焰如洪炉之火,煅烧着身处其中的一切,天顶那碎裂的面容垂下眼眸,俯瞰着火海中剑光滚滚的恶战。倘若这一场争斗发生在现世中,其威势恐怕是骇人听闻,即使如今,他们所经之处的火焰也在余波中飘摇不定。
谢真身随剑光,只觉海山同他一样战意高昂,这柄灵性十足的剑并不嗜血,却渴望酣畅淋漓的战斗,从这一点上,它比主人更要好战得多。
他自己不会过分热衷于所谓势均力敌的对决,除了切磋之外,他每一次拔剑都有其缘由,总有比打得痛快更重要的事情。虽然谢真也要承认,在他毕生遇到的所有敌人之中,星仪是那个最能让他尽展所学的对手。
星仪手上仍然是那把金砂凝成、轮廓模糊的剑,倒也不影响他发挥。两人在火中穿梭,劈波斩浪,直到关先生的身影倏忽显现,加入了战局。
谢真不退反进,剑风倾泻如江河倒悬,轰然迎上二者的合击。“千山万剑”的声势之下,层层剑影化作天罗地网,海山上锋芒暗藏的幽光,与剑气吞吐时洒出的银辉,明暗虚实,错综交织,翻覆间将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席卷其中。
越是在这风雷激荡的时刻,他心中越是审慎。当见到星仪独力应敌,把这万钧之威尽数承接过去时,他当即纵身进迫,将剑势催动到极致,全然不顾关先生从他身侧递来的一剑。
那剑尖未及近旁,猛地在空中凝住,难以向前,也无法向后抽离。这停滞时刻只有极短的一瞬,但这刹那之中,几颗零散的金砂像雨珠般在剑上跳动,火焰则如同云开雾散后的峭壁,早已静立在前。
烈焰升腾,飘行间拖出一道道炽亮的光痕,关先生的身影连人带剑仿佛被吞入炉膛之中,火光宛如群花绽放,霎时间将他埋没。此时他的轮廓已经像符纸般燃烧起来,只留下一片虚幻面影,显然虽遭创伤,却设法将一部分本质遁去,保存余力。
另一边两人激战正酣,谢真目光掠过天顶,就见那轮蚀日周围隐现火焰灼伤的痕迹,然而白昼并未因此而削减,倒像是愈加充盈,反过来侵蚀着昼夜交界的阵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