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羌人历来以力为雄,但我素知各位都是力能搏虎之士,今日不比武艺,只看人心。”
大姐召集了部落全部的成年男女,大姐与那八人面对“母亲”,单膝跪着,部落的人在他们的身后放石子。
这法子古来如此,遇有难决之事,若不诉诸武力,便行此法,众人自然无话可说。
众人投完,却还有一番手脚,由“母亲”在没看中的人身后抓掉一把石子,只能抓一把,抓多抓少,抓谁的不抓谁的,全由“母亲”之意。之后便当众点数,身后石子多者,便可入选。
“母亲”双手笼在袖中,慢慢站起,转到十人身后,在族内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而行,在每人身后都停了一停,却不俯身抓掉任何人身后的石子,走过最后一人身边,“母亲”转身看着族人,张开双臂,仰头迎向仍飘着雪的天空,拖着长腔大声呼喊:“愿天神护佑子民!愿天神指引子民的脚步!蒙鬲在上!”
“蒙鬲在上!”众人齐声回应。
待众人声落,“母亲”又缓缓回到坐处,静静坐下。
清点很快结束,大姐走到没入选的三人身后,依次拍了拍三人的肩膀,示意要他们自己再看看身后的石子,确认结果。三人匆匆看了一眼,从土台上走了下去。
“你们七人,每人可领三个什。”众人散去后,大姐把七人带进“母亲”的屋里,对他们说。“你们可以参与博隐部大事,但记住,最终的权力属于‘母亲’。”
“不管你们以前手下有多少人,现在都只有三个什给你们,你们可以自己确定哪些人跟着你,也可以确定什长是谁,但必须经过‘母亲’的认可。”大姐语气渐渐地严厉起来。“你们的责任是,为部落建功。从现在起,你们每个人为部落所做的,都将被部落所铭记。”
七个人轮流上前,亲吻了“母亲”的的手背,宣誓了自己效忠。“母亲”说:“去吧,选出你们看中的人,但不要因此争吵!”这句话是大姐教给“母亲”的,但此刻“母亲”淡淡的说来,说不出的轻柔中,竟是不可违逆的谆谆教诲。
到第二天大食过后,七个人再次跪在“母亲”的面前,向“母亲”和大姐报告,每个人都选出了三个什长,并确定了手下的人员。
“博隐部面临大难,这是天神的考验。”“母亲”习惯性的用食指抚摸着琥珀。“从今天起,你们便是博隐部的小亚,羌人无姓,从今天起,我便是你们的姓,博隐便是你们的氏,从此你们要在自己的名前面加上‘博隐’。”
“母亲”的话音一落,从大姐手中接过一面旗子展开,淡棕色的葛布上,绣着一头羊,一头羊角向前,要奋蹄前冲的羊。“这是我博隐部的标识,我要你们对着旗帜,以火神蒙鬲之名立誓,你们将誓死捍卫博隐部,誓死捍卫你们的‘母亲’,如同捍卫自己的生命!”
“柯木旦,你们几个先说。”柯木旦是归附部落中的头,这次归附部落有三个人成为小亚,“母亲”正是问的他们三人。
“母亲,从今日起,柯木旦便是博隐柯木旦。”柯木旦退至火塘边,抽刀在右手掌心浅浅地划了一道口子,以手握拳,鲜血从拳心流出,滴在火上,滋滋作响。
弄完这些,柯木旦趋前两步,将掌心摊开,放在母亲的膝上,母亲用四指在他手心沾了血,涂在他的额上。
柯木旦低头亲吻“母亲”的手背:“以火神蒙鬲之名!”柯木旦誓曰。
其余的人也一一趋前,以火神之名立誓。
“母亲”看着他们,眼神透着和年纪绝不相符的森然:“为你们的‘母亲’,为博隐部——用你们的手,去劫获他们的财产,强夺他们的食物,霸占他们的女人!用你们的刀箭,杀死敢于反抗你们的敌人,割断他们的喉咙,射穿他们的心脏,直到敌人死亡,或是投降!”
“母亲”拖着筮比吟唱时的长腔喊道:“忘掉一切仇恨,忘掉所有的恐惧,展示你们的力量,让敌人害怕,屈服在你们的刀下!”
大姐偷偷看着“母亲”,这段话,她只说过一遍,而“母亲”展现出来的,却超出了她的想象。
也许这才是阿更成为“母亲”的原因吧,她想。
一切均如大姐设想。小亚和什长的编排,打乱了原来的部落结构,七个小亚之间,只为获得“母亲”的一句肯定,便会争抢着冒死在雪地里行走几十里,为部落找到过冬的吃食——不管这些吃食是怎么来的,总之博隐部的小亚,不再是一头温顺的羊,而是一群肆意展示白森森獠牙的饿狼。
而她没想到的是,那七面旗子所带来的恐惧,仅仅一个冬天,便让北边的几个犬戎部落跑到更北的地方去了,也让南边无法迁居的芮方伯感到深深的畏惧和头疼。
在冬雪过后,博隐部的女人非但没有挨饿,反而渐渐地有了余粮。
“到豳地去!”在雪停过后,大姐对“母亲”说。“那里是博隐部辞别王母,离开昆仑山的第一个落脚处。”
“母亲”闭着眼,深深地呼吸,仿佛已经看到豳地肥美的草原。
“到豳地去。”父亲说过。“那里的夏天开满了野花,有数不清的牛羊,和吃不完的青草,还有一眼望不到边的旷野。”
“母亲”睁开眼,看着大姐,决断地说:“到豳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