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铮知道自己这儿子心重,表面温文尔雅,实则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主儿。
于是,他将注意力放在了姜鹤身上。
正常的侍卫听到这样含沙射影的话,一瞬间冒出的冷汗能从后脖颈直流到脚后跟。
即使不即刻跪下告罪,也要两股战战、惶惧不已。
但姜鹤完全没能理解这番话语的严重性。
他泰然地垂手肃立着,想,六皇子是赶来得急了,才穿得如此单薄,如风若是知道,恐怕又要唠叨了。
皇上从姜鹤庄重严肃的神情里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便对薛介以目相示。
薛介心领神会,打开了那口上了封的木箱,要预先检验一番。
待看清其中的东西后,他双眉一轩,似是看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东西。
紧接着,薛介点了两名小太监,将箱子中的东西小心翼翼地起了出来。
当这东西的全貌出现在项铮眼前时,项铮也怔住了。
这里面既不是金玉首饰、也不是古董字画。
……是一间五尺来长、三尺来高的小号茅屋。
“茅屋”四面用刷了桐油的木板钉合,其上有蒿草遮蔽。
因为路途颠簸,即使姜鹤百般小心,仍有部分蒿草脱落下来。
好在乐无涯用料甚足,将房顶里三层外三层地絮得极厚,因此整体并未垮塌。
“房顶”与茅屋“四壁”并未接合。
两个内监一人一边,将“房顶”合力揭开。
眼见此景,项知节的眉毛忍不住微微皱了一下。
他心疼了。
老师送给他的礼物,就这么被人拆了?
茅屋之中,别有洞天。
内中分了十数间房舍屋宇,有连田阡陌,有河道绵延。
其中有许多小木人,雕得粗糙,不见面目,仅有一些头巾、装饰,用以区别身份。
士农工商、渔樵耕读、贩夫走卒、引车卖浆。
这些人在这小小天地里,各行其是,安然自足。
项铮观视良久,诧异之余,颇觉趣味:“除了这间小屋,还有什么吗?”
薛介道:“回皇上,有一封信。”
他从木箱底部捧出一封信来,恭恭敬敬地呈送到了皇帝面前。
项铮将信件拆封,摊开。
那字迹异常清丽端正,正与闻人明恪奏折上的字迹相符,显然是他亲笔所书。
这封信没有称谓,没有落款,只有工工整整的九个字。
“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项铮抚掌大悦:“好!好志向,好官员!”
他微笑着看向项知节:“知节,你怎么说?”
项知节答道:“闻人约一番为民之心,实是动人。”
皇上笑答:“为民之心,固然令人感动,可他肯对你表露这么一番好心意,更见忠贞呐。”
项知节低下头去。
这话他接不得。
忠贞一词,只有官员对皇上,岂有对皇子忠贞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