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当着此人的面,把自己对乐无涯的那点心思剖析了个干净,想嘴硬都硬不起来,此刻再多加掩饰,已是无益。
他咬牙切齿道:“我是你的朋友!”
“割袍断义了。咱俩不熟。”乐无涯说,“是你先不要我的。”
郑邈气得一个倒仰,恨不得把此人拖出去同归于尽算了。
眼看郑邈眼睛都被自己气红了,乐无涯却不退反进,伸手搭住了他的肩膀,语气轻佻:“是不是悔不当初,要捡我这个没人要的家伙回去啦?”
“你?没人要?”郑邈简直要被他气笑了,“多少人念着你,想着你,就连张远业都能认出你的衣袍……你哪里来的脸说你没人要?”
“我这不是心有不甘嘛。”
乐无涯凑近他,语气带着淡淡的蛊惑:“平时都是我把人甩开,我的好朋友郑三水却是第一个把我甩开的,你叫我怎么想呢?”
他放轻了声音,真挚道:“重活一世,能再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郑邈:“你……”
他胸中气还未平,一颗心却被他颠来倒去地肆意揉搓一番,又悔又痛,又是酸涩。
他的万语千言,在胸中发酵了一路,从上京到桐州,再到如今,只剩下两个字:
真好。
他情绪涌动,本想给这死也死不去的家伙一个拥抱,便听他在自己耳边幽幽道:“郑大人回来得刚好,最近我有件大事要做,实在是需要郑大人的鼎力支持啊。”
郑邈:“……”
郑邈:“……姓乐的,你——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暴·露身份,就为了骗我继续帮你做事?!”
乐无涯眨一眨眼,佯作无辜,却不慎泄出几丝狡猾的神气:“……那郑大人,是帮我,还是不帮我呀?”
第224章风骤(三)
张府的戏曲仅仅停了几日,就又歌舞升平地热闹起来。
对此,元子晋不禁啧啧称奇:“他那个宝贝叔父都要完蛋了,他还有这听曲儿的闲心?”
近日,被他气走的郑邈不声不响地送了一大批新鲜沙果来。
乐无涯将果子用大筐装起来,昨日交给了仲飘萍,让他带去桐州港,随戚家商船一起登船,他自己则留了十数枚新鲜好看的,拿小筐装了,打算作为府兵们今日骑射成绩排名前十的奖励。
闻言,乐无涯往他嘴里塞了一个果子:“皇上金口玉言,敕令三法司审案,他一个无官无职的闲散员外,手敢伸多长?能伸多长?难不成还能伸到皇上被窝儿里去么?”
元子晋叼着沙果,口齿不清地嘀咕:“粗俗!”
乐无涯继续道:“再说了,这种事儿,划清界限还怕来不及呢,叔侄俩能保全一个是一个呗。再说了,狼心狗肺一点,比做孝子贤孙可舒心适意得多了。”
素来很讲血脉亲情的元子晋一翻白眼:“歪理!”
乐无涯不同他计较,目光一转,扬声唤道:“秦星钺!”
秦星钺瘸了过来:“唉!”
“歇着吧你!别过来,我喊!”乐无涯叉着腰,气沉丹田,扬声道,“乞丐们都撒出去了吧,跟他们说清楚怎么唱了没?”
秦星钺听话地站住了脚,语调带笑:“大人,这事儿我还干不明白么?我腿不利索,脑子可没丢!”
乐无涯:“我要收的是老百姓家里多余的铁家伙,不是正在用的农具、箱笼和炊具,收的时候可给我警醒着点,招子放亮了,别什么都往兜里划拉,谁要是敢偷旁人家的东西来我这里糊弄事儿,我牢城里可正缺力工呢!”
秦星钺:“好嘞!”
“忙你的吧!”
眼看秦星钺又要乐滋滋地瘸走了,乐无涯想起一事,急忙补充道:“铁钉,别忘了,我要铁钉,多多益善!给多点儿钱!我有钱!”
闻言,秦星钺回过身来,开朗的光彩几乎要从眼中溢出:“好!”
他一边口上应答,一边在心里补上了那个朝思暮想的称谓。
好的,小将军。
元子晋老老实实地蹲在台阶上,津津有味地啃着沙果。
他还是元家二少爷的时候,这种不值钱地水果他压根儿碰都懒得碰。
他的目光追随着乐无涯,看他像一团耀眼的火焰,从院子的这一端,风风火火地烧到了那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