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州官邸之中。
屋外更漏声声,疏星炯炯。
乐无涯难得办一回正事,坐对明灯,伏案疾书。
他颈间趴着一只虎斑小猫,乃是元子晋、华容、秦星钺三人合力为他拐来的一只小猫,如今正是可爱粘人的时候,最喜欢骑在乐无涯肩膀,饱览人间风光。
这一片安谧,被急匆匆的脚步声与人声打破。
华容的急语伴随着快如鼓点的脚步声,一路向内而来:“郑大人,大人正在忙碌公事,您等我通传,稍等——”
乐无涯走笔一停,侧耳倾听片刻,似有所感,从容地将笔浸入笔洗,仰首看向门口。
他脖子上安睡的小猫察觉到了一点不祥的气息,迅速纵身跳下,隐入床底。
大门被从外暴力推开。
郑邈那张风尘仆仆、却带着一丝迷茫痛楚的面孔,直直撞入了乐无涯的视线之中。
尾随在郑邈身后的华容难得地有些失措:“……大人!”
乐无涯下令:“华容,出去。”
他看向胸膛起伏不定的郑邈:“……我与郑大人,有些旧情要叙。”
“旧情”二字,犹如钢针,刺得郑邈的身体筛糠似的抖动了几下。
华容领了命令,心事重重地掩门离去,顺便向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的府兵暗哨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站好自己的岗,连只苍蝇都不许放进去。
华容一走,郑邈快步上前,一把捉住了乐无涯的领子,把他生生提了起来。
微微的热力沿着他的手指传递了过来。
眼前的乐无涯胸膛温热,心跳平稳,是个活人。
为了缓解眼底无端泛起的酸涩,郑邈转动眼睛,斜睨了一下桌案。
桌上摊放着一份折子,是拿松油墨所书,开头便是:“臣闻人约请圣躬安……”
他在给皇上上折子?
郑邈咬紧了酸软的牙齿,低声逼问:“……为什么还要回来?你疯了?”
乐无涯歪头,似是对他的话有十成的不解。
这又一次刺激到了郑邈。
他恨得声音都颤了:“你别给我装!不是你,谁知道翻案的关窍在张粤私藏那几幅字画上?不是你,是谁在三皈寺留下了那件衣裳,专为着钓鱼?”
听说有的鬼被叫破真名,就会受惊而走。
因此,尽管一路上把那个名字在心底里叫过了无数遍,尽管心绪激荡至此,郑邈还是不敢叫出那个名字:
“不是你,又会是谁……”
对此,乐无涯早有准备。
他既然请了汪承帮忙,就有被郑邈拆穿的觉悟。
他顿了半晌,语气轻缓里又带了一丝戏谑:“淼淼,还是你了解我。”
熟悉的称呼,催得郑邈身体又是一阵战栗。
“你疯了……”郑邈嘴唇发抖,“你回来干什么?你知道的,你这么出挑,早晚有一天要去上京,待到面见天颜,你要怎么交代?!”
乐无涯仍是那个不把人气吐血不罢休的语气:“来都来了,还能怎么样?”
郑邈长喘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心绪:“解季同不是见过你吗?他怎么什么都没有说?”
乐无涯反问:“你也见过我,为什么什么都没有说?”
“少来!你和他是什么关系,我和你又是——”
话说至此,郑邈说不下去了。
乐无涯眯起眼睛,带了点挑衅的意味:“‘我和你’什么?”
郑邈脸和耳朵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