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担心老黑会随时回来,又担心这二人在自己一眼没照顾到的地方,实际上已经见了面、通了消息,更担心那递信给老黑的人已经在那极短的交接时间里,口头向他传达了动手地点,因此在仿信时,他的手一直在抖。
他不得不用左手抓住右手的腕子,才勉强止住颤抖。
亏得在这等紧急的时候,他还简单模仿了一下书写者的笔迹。
约定的动手地点,被他换在了萍江段烽火台北侧。
将信原样藏好后,仲飘萍若无其事地与船长交谈,叫他临时更换航道,在萍江段的烽火台北侧的新港下锚,那里离桐州的沂县近,他要下趟船,替知府老爷办个差事。
反正南北都一样,仲飘萍又是闻人知府派来的人,船长不疑有他,自然乐意卖他个面子。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便顺理成章了。
老黑和张三眼见船驶入萍江段烽火台北段,以为得计,向天刚放了信号,就被早就埋伏好的府兵摁了个正着。
人赃俱获!
老烽火台本就位于两条河道的分界点,相隔不远。
在芦苇丛中暗中备好快船埋伏的贼寇们,眼看船行方位不大对劲,信号烟花燃放的位置也与约定的全然不符,领头贼寇见势不妙,立即下令撤退。
这一撤,便彻底完蛋了。
仲飘萍令一条蜈蚣船守住主船,避免偷袭。
其余三条艨艟桨飞如雨,从黑暗里如鬼魅般飞快驶来。
甫一照面,打头的艨艟船头便架上了三口黑洞洞的碗口铳。
由于贼寇们全无战意,准备撤退,连架好的弓弩都撤了,面对这一场突袭,可以说是毫无准备。
一发炮弹下去,对面的船沉了三艘!
见此惨状,这些闲时打渔走私、忙时挺身为盗的贼寇,顿时哭爹喊娘,军心溃散。
这炮弹里还夹着无数铁片,堪称阴损至极。
在爆·炸中心圈的贼寇,自是无一生还,而被铁片溅射到的贼寇,非死即伤,哗啦啦倒下了一大片,在江水中挣扎哀嚎,战力立即削减一半。
眼看两边船只逼近,府兵们井然有序,撤炮上弓,将那战意全无的一帮人一股脑地全包了饺子。
烽火台下,血染江面!
……
三日后,仲飘萍押送着大批银钱,返航桐州。
数日不见,他又黑了一层,像是条油光滑亮的大黑鱼。
仲飘萍是元子晋在南亭难得结交的小伙伴,自是不嫌他,扑上去就要抱。
但一靠近,元子晋才见他身上晒伤斑驳。
红肿虽已消退,但有些泛白脱皮,看着甚是怕人。
元子晋知道自己没轻没重的,不敢下手,怕他疼痛,也怕不小心扯到他刚长好的皮,为了表示满腔担心,只好一味围着他绕圈。
仲飘萍站在乐无涯跟前,大男孩似的垂着脑袋:“大人,我回来了。”
乐无涯笑吟吟地问他细节:“想要放炮,可得提前知道距敌多远。你怎么知道倭寇会埋伏在那儿?”
仲飘萍递了一沓纸来。
上面详细描绘着他从桐州港出发,一路沿江而下,一路的山川地貌、水文河道。
必是不离甲板半步,才能将地形图绘制得如此详尽。
……难怪他被晒成这个样子。
仲飘萍答说:“萍江段老烽火台南侧,有一片极大的芦苇丛,最适合小船藏匿。”
乐无涯别无二话,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好小子。没丢人。”
仲飘萍还没什么反应,元子晋倒是狠狠地一咧嘴,急急忙忙把乐无涯的手拎起丢开,又把一只手护在仲飘萍颈侧:“你看他都晒得掉皮了!还乱动他!他可是功臣,你有没有良心啊你?!”
仲飘萍侧过半张脸,看向元子晋的手。
他始终是个端秀的纨绔少爷的皮相,被乐无涯天天当狗当熊一样练,却怎么都晒不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