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本意也不是去查探什么。
汪承伸手招来那个小队长:“是你管着阿顺,是么?”
小队长心肝一颤,惴惴应道:“是……是啊。”
汪承站定,将他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刮了两遍,刮得他面皮发紧、心头一阵接一阵地打着寒战,才慢吞吞地收回视线。
旋即,他极轻微地一摇头,转回身,拿脚便走,同时压低声音对纪准道:“你觉得他像那样的人吗?”
纪准一脸茫然,顺势瞟了那小队长一眼,眼神里塞满了货真价实的困惑:
啊?说什么东西?
汪承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刻意压低地声音却清晰地传入了小队长竖起的耳朵里:“是吧,我也觉得不像。”
纪准不明所以,只得又看了小队长一眼。
大夏天的,小队长被一眼接着一眼看,皮肤上硬生生起了一层粟。
他当然没胆子揪住特使大人问个明白,只觉得一颗心在腔子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断肋骨蹦出来,双腿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块,只能拖着步子,一步一挪。
汪承背对着他,像是闲谈地道:“昨日阿顺押运一个人回去,你知道的吧。”
“是……”小队长脱口而出,“好容易挖出来的一个活口……”
汪承站住了脚步。
活口?……
这个用词,挺有意思。
反正如果是汪承自己刨出来了百十具死人尸首,历经千辛万苦,总算从泥地里挖出来了一个活人,是不会用“活口”这样的词形容他的,而且在旁人提起这个“活口”时,他也会格外关心此人的生死安危。
而不会像现在这样,连问一句都不敢。
小队长浑然未觉自己言语间露出的马脚。
察觉到汪承微妙的停顿和眼神,他想到了另一件事,立时哽住,冷汗狂涌。
该不会是阿顺那个废物点心没把人弄死吧?
说起来,阿顺是前日把人送出去的,这都两天了,一点音信都没传回来……
而上京来的这位老爷,为何一来就格外盯住他不放?
难道是……阿顺办事出了纰漏,被拿住了?
为了脱罪,他……他把他们做的事儿,全他娘的抖搂出来了?!
反正阿顺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大头兵,真要追究,这黑锅也只能扣到自己这个顶头上司头上?要拿他去顶缸?!
他是如此神不守舍,以至于一个小兵申请说想离队去解个手,他也只是心不在焉地摆了摆手,便放他走了。
不远处,裘斯年坐在一棵虬枝盘结的老树上,微微晃荡着腿,雨水顺着他的斗笠边缘汇作了一条细线。
在发现纪准正跟着汪承时,他只讶异了一瞬,旋即归于了沉静。
自打他来到小连山,那股盘桓不去的诡异感便如影随形。
而当他在一丛低矮的灌木上,发现了一条被爆炸撕裂、早已僵冷发青的断腿时,这份诡异,终于攀至顶峰。
他正盘算着如何将讯息传给大人,汪承便来了。
在察觉到汪承言语间那句句诛心的有意敲打,和那若有若无的挑事意图后,裘斯年有了主意。
那小兵跑到了离他不远的地方,面对着一处蓄满泥水的土坑解开了裤带。
裘斯年轻捷无声地跳下枝头,抄起了那条硬邦邦的大腿,掂了掂,一腿把他抡进了泥坑。
噗通——
汪承骤然回头,凝眉望向身后细微响动发出的地方。
如果他没听错,该是有人短促地惊叫了一声。
小队长又被他吓了一跳,瞪着双牛眼直勾勾盯着汪承的一举一动。
阿顺一去不回,管头儿那四个又死了,死在了“山匪”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