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验证,项知允又俯下身,亲自将藤条箱子翻了个底朝天。
他边翻边想,此事实在蹊跷。
听小喜子在下人里的风评,他不是很大方的么?
可这回怎么偏偏吃了独食,把所有糕饼都吃光了,没给任何人留?
从包糕点的油纸上的残迹可知,这里头起码有七八块巴掌大的点心。
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可一顿饭的功夫,他就把这一堆甜腻腻的糕点全吃了?一点不剩?
翻到一半,项知允的手一顿。
他终于发现了异常所在。
“他既日夜焚香供奉……”项知允疑惑道,“那他供的神像在哪里?”
……
在项知允的长随又潜回崔侧妃院中,四下寻找神像去向时,惠王府的两拨下人正各自忙得热火朝天。
一拨人撅着屁股在化人场刨骨灰,一拨人则撅着屁股在乱葬岗上刨坑。
冬日里,“路倒儿”格外多,这乱葬岗上丢着不少无名尸首,大多是草席一卷便扔在了这里。
下人们怕小喜子七窍流血的样子被旁人看去,一致认为,还是埋了干净。
奈何土都被冻实了,挖掘极为艰难,加之周围尸身横陈,偶有青荧磷火一掠而过,宛如冤魂提灯夜行,几人干活干得毛骨悚然,草草挖出个浅坑,便将只剩一口气的小喜子面朝下扔了进去,胡乱掩上一层浮土,又双手合十拜了几拜,便逃也似的奔下山去。
四野重归寂静。
良久,一只寒鸦落上了近旁的枝头,歪着脑袋,似在侧耳倾听。
浅土之下,那微弱的呼吸不仅没有断绝,反倒渐渐变得强健起来。
忽然,一个细瘦的小脊背自地下拱起,在土面上拱出了一条清晰的裂痕。
有了结结实实的八块糕点填在肚子里,他才勉强能抵御这冬日的寒气。
寒鸦受了惊吓,呱地大叫一声,振翅而飞。
……
与此同时,身在宫城的小禄子似是听到了这一声刺耳的鸦鸣,猛然坐起,惊出了一头冷汗。
他惶然四顾,动作不甚熟练地拨开门闩,蹑手蹑脚地探出头去。
看清了潜藏在夜色中的巍巍宫城后,他双腿一软,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缩回房内,一头钻进尚有余温的被窝,将整个人严严实实地埋了进去,身子止不住地微微发抖,仿佛经历了什么极可怕的事情。
深夜时分,本该空无一人。
一道婆娑的树影自窗外投来,落在了小禄子紧蒙着的被子上。
而不知何时,窗外,一道人影已无声无息地和树影站在了一起,静默地窥视着屋内那团蜷缩颤抖的身影。
第357章延年(五)
次日,小禄子溜出了守仁殿,鬼鬼祟祟地靠近了宫门口,因为形迹可疑,被抓了个正着。
太监擅离职守,本来交给所属掌司发落便是。
但不知怎么的,皇上竟对此事格外关注,叫人将他押到了御前。
小禄子被半拖半架着带到主殿时,已吓得魂不附体,只顾着没命地磕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近来,守仁殿内项铮用惯了的香料内添了檀香。
檀香清苦沉郁,混合着龙涎香的气息,透出一股庙宇般的森严庄重。
项铮不理他的求饶,只顾着低头批改奏折。
眼见无人理会他,小禄子愈发心慌,冷汗混着眼泪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
旁边一起跪着的司钥库掌监也同样心惊胆战。
他想不通,一个小太监私自离岗,虽是不该,可何至于劳动圣驾?还将内官监、直殿监的掌事一并传了来?